忙春

春天刚一落脚，香嫂子的小院就显得格外高兴。你看你看，杏花笑了，笑完就结小杏；杏花笑完桃花笑，笑完就结小桃。

家里有树，自然就少不了鸟。刚一有小桃，它们就来垒窝。有绿胳膊的，有白头的，还有黑脸的。等爱巢搭建完，鸟妈妈就在窝里下蛋、孵宝宝。等宝宝孵出来长大，嘴角不白了，扎上扁毛，就能吃桃了。

"叽叽喳喳，喳喳叽叽，乖宝宝，乖宝宝，快来快来吃甜桃。"

哪个桃甜它们吃哪个，哪个桃大它们吃哪个。它们吃树上的，香嫂子就吃它们叨落的。

"这不是祸害人是啥？投了它！"香嫂子的丈夫气哼哼地说。

"吃就吃呗，咱又吃不了，家里有几窝鸟是好事。"香嫂子劝着男人。

"吃饱了别忘给我逮虫子，还有咱家后的地，就在铃枣树西边……"

香嫂子边说边指着家后的方向，小鸟们"喳喳喳"答应着。

杏桃熟了，吃不完的果实香嫂子拿到集市上换钱，她会大着嗓门吆喝："鸟最喜欢的桃来了，不打药的桃，看看，上面还有虫眼呢……"

家后的麦地里，马齿苋、面条菜、蒲公英、荠菜都露出头来了。这些野菜，在香嫂子眼里都是钱。把它们拔下来，一把把捆好，装进袋子里，带到县城小区门口卖。蒸个窝窝、贴几个菜锅饼，吃的时候醮点蒜泥或辣椒酱，那是城里人最时兴的吃法。你说怪不怪，以前老祖宗受穷时骗肚子的东西，现在城里人当了稀罕物。在春季，只有这些野味能进香嫂子的嘴。那些家常菜，什么芹菜啦，花菜啦，菠菜啦，等等，都靠边站了。

偎着枣树，香嫂子搭了一个黄瓜架。清明后，瓜秧开始爬架了。在爬到第二个横杆的时候就开始开花，花后边藏着一个俊俏的黄瓜妞。你看那细细的弯弯的黄瓜须，抓着架条，拽着瓜秧，一步一步往上走。在瓜秧上，卷曲着的嫩叶渐渐伸展，渐渐叶子下又藏了几个小黄瓜，渐渐藏不住了。那通身的细细的小刺，摸起来还有点扎手呢。香嫂子总以拔苗助长的心情，巴不得它们快点长，快点长。结的黄瓜有直的，有弯的，弯的留下自己吃，直的香嫂子拿去卖。

这些花呀总会引来一拨又一拨蜂蝶。它们这里停停，那里嗅嗅，一会在香嫂子的瓜秧上绕几圈，一会又到杨婶的菜地里溜达一会，你说它们忙的啥呀。

在黄瓜架南边，香嫂子搭了个炕棚，棚里育了一片棉花苗。几个喜鹊"呼隆隆"从杨树上飞下来，落到香嫂子搭的炕棚上，这里蹦蹦，那里跳跳。这个头一翻，那个头一歪，一个说"喳喳",那个说"啥啥","嗯，叨叨","咔咔",两个尖嘴下去，把塑料布叨了五六个大窟窿。香嫂子撵着喜鹊，"就知道你们俩来没好事，又来添乱，还嫌我不忙是不？"

香嫂子想抓住它俩揍一顿，可是追又追不上，抓又抓不着，气得站在那里干瞪眼。赶紧把窟窿给糊上吧，不糊上漏了气棉花苗怎么出呀？

桃花开，杏花败，李子开花拔蒜薹。芒种头三天，香嫂子的太空蒜就要剜了。太空蒜出的蒜薹多，蒜比别的品种早剜一星期。蒜薹一天一个价，早剜能卖好价钱。

指望她那双剌肉的手，像钝锉一样的手，香嫂子从早忙到晚。这是一双半瓶雪花膏也滋润不了的手，但她种出的庄稼油光发亮，好像涂了雪花膏。那些土里生土里长的树呀，菜呀，粮食呀，开出的花咋那么美，结出的果咋就那么招人喜欢？

香嫂子的春天，每年大抵如此。她和那些花花草草树木庄稼一样，春天都很忙。人忙着播种，不播种收什么？花呀忙着结果，不结果哪来的种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