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首页
贵客网 > 文学百科 > 好的文章 > 正文

关于毡房的文章 / 毡房的散文

2020/03/07好的文章

驼背上的屋

文/王化理

刚到牧区时,看到最多的景物是:苍茫的天地间,隐现于灰色雾霭中的一座座白色建筑——有人告诉我,那就是哈萨克毡房,哈萨克语叫“宇”,也被誉为“白色宫殿”。

我暗自与高墙深院作对比,深感毡房实在是单薄了点儿。

那时,我时常看到:毡房要么出现在山坡上;一段时间,又从山坡上消失,出现在高地上;有时就像玩失踪似的,你怎么也找不到它们的影子。

有年冬天,我在大草原上行车两天,没见到一顶帐篷、一只羊、一匹马,甚至一个牧人,只发现了一两处矮泥屋和羊圈。它们在草原上,如同海面上的小斑点那么渺茫。走近泥巴屋,隔窗望去,牧人的生活用物被尘覆盖,草原任由红嘴鸦统领。那些长翅膀的,竟然漠视一群长手的,在羊圈矮墙下信步,享受着阳光的抚慰。甚至连老鼠也不怕突来的入侵者,在我们身边的草丛里肆无忌惮地打着群架。

不过也有盛大的场面。夏天时,到苏干湖上游玩,如凑巧,会遇上大事:牧群按照惯例,来到苏干湖畔的草地上,共度夏牧场的美好时光。这样的场面,实在令人怀念。牧人们像赶集似的,赶着羊群和驼队,从四周走来,进驻水草充足的牧场。他们扎毡房,做美食,穿新衣,安顿好羊群,走亲串户,互相走访,重逢的喜悦,就像凉快的夏风,吹拂着人们的心扉,也为青年们创造了约会的良机。转场像钟表里的齿轮,一年四季总是在自己的轨迹上准时赶路。

夏天一过,牧民们便行动起来,做搬往秋牧场和冬牧场的准备。他们在冬牧场里停留的时间最长。长的达半年,短的至少得待上四个月。每一次转场,就是一次远行,牧民们要到冷湖镇上买足过冬的茶叶、糖块、盐和火柴等物资。

转场前夕,牧人要到附近的草场上找回漫游的骆驼。骆驼对牧人来说,就是最忠实的朋友。这个在美洲大陆起源发育的物种,好像为了什么,从美洲大陆出发,越过白令海峡大陆架,到达中西亚荒漠,与这个地域上数千年的商人和牧人生死与共,甘做他们的帮手。牧人们夜半时分起床,拆卸毡房,将衣物家什分类包装打捆,一件件固定到驼背上,即使一捆柴火,也得搭载启运,带往下一个牧场。人们对骆驼总是抱以信赖和赞美的情怀,尤其对最后的那峰骆驼忍辱负重的品格赞不绝口。人们在形容任劳任怨的人时,总是拿骆驼打比喻:最后的骆驼驮得最多。

搬家的驼队一字形行进在天际之间。昂扬着头,迈着坚定整齐的步伐,还时不时屈伸着脖子,像水上花样表演一样,招人喜欢。羊群按体质状况分为羔羊群、怀孕母羊群和羯羊群,因群而采取不同的行进速度和照料要求,一边放牧,一边赶路,夜半时分,陆续到达宿营地。奔波了一天的牧羊人很晚才能聚集到一起,边喝茶、吃食品,边谈论所见所闻,消除疲劳。

我对毡房印象最深的,要算1999年元月的一次下乡调研。那时,牧民已进入定居时代。我和县委一位哈萨克族同志到苏干湖一个叫阿克塔木的牧村走访调研,在哈萨克的毡房里住了四五天,亲身体验了白色宫殿里的生活。

隆冬时节,苏干湖上冰雪覆盖,草原呈淡黄色。坐在车上,时常看到地平线上漫游着的羊群、骆群和几头牛。这些动物映在天边的蓝光里,天高物小,意味辽远苍凉。

走进牧场,就像进入了无限大的草坪。牧村里住着二十几户牧民,他们的土坯房和毡房搭建在草场边上,寥若晨星。大家相见握手问好,像许久未见面的兄弟姐妹,显得十分亲热,挂念和惦记的话语,就像酒瓶里的香槟,一打开话题就从心里涌了出来。

进到哈萨克毡房,浓郁的乡情扑面而来,年长主人和客人上席入座,长幼有序,围坐呈半圆。主人拿出包尔萨克(炸油果子)、烤锅盔、酥油、奶疙瘩等美食,有一位青年一手提壶,一手端脸盆,服务人们洗手。祝福是喝茶吃饭前必不可少的,客人中德高望重者为主人祈福,一般是“祝主人全家幸福,老人健康,儿勇敢,女聪慧”等,类似于贺年卡上的祝辞。一边喝着茶、吃着茶点一样的食品,调研便像拉家常一样开始了。几天里,我的直觉告诉我,即使多么中规中矩的调研,在这里就融为生活流。生活和工作,就像在红茶里加牛奶一样,既完美,又无法分清。

哈萨克是一个非常懂生活的民族。所到之家,主人按照传统,拿出食物,倒上奶茶,让你消除疲惫,然后工作上的事,则娓娓道来。不仅仅对待我们是这样,即是素不相识过路客人,也以同样的礼仪招待,因此,哈萨克草原上流传着“只要沿途有哈萨克,哪怕你走一年,也不用带一粒粮、一分钱”的歌谣。即使主人外出,他们的毡房从来不上锁。如果你在草原上行走得困了、饿了、渴了,你所走到的那座毡房里主人却不在家,只要你推开毡房门,自己动手烧茶,拿出食品,放心地喝好茶,吃饱肚子,留下一张小条,告诉主人造访者的姓名即可离开。若能附上一两句感谢的话那是再好不过了。哈萨克朋友常常说:祖先的财富一半是留给客人的,尤其在太阳下山时放走了客人,这是最不能原谅的过错,即使跳进水中,也洗不清这个耻辱。良好的传统,才使哈萨克族一直保持一个没有乞丐的民族美誉。

晚饭时,邻居都要与客人相约到一个“大毡房”,也就是长辈的家中。这家主人早有准备,以手抓肉、抓饭和面食接待客人。晚饭后,主人向毡房中央的火炉里加足炭块,然后从靠着毡墙叠放的被褥摞上取下厚厚的驼毛被褥,一件件铺到毡上,毡房里立即形成了圆形的榻榻米,请客人就寝。虽然外面寒风凛冽,气温也在零下二三十度,屋中却温暖安逸,似乎感觉不到大野中有多么可怕。老阿妈晚上还要不停进出毡房,照料羊群,以防狼的偷袭,并时不时为炉中加炭块和牛粪。

那几夜,辽阔的大草原让我思绪万千,我总是在自问:为什么住在毡房里不但感到毡房并不单薄,而且感到很强大?现在看来,比单薄更可怕的是人内心的单薄。

阿纳的洁白毡房

文/叶思泰·阿提肯

紫红的晚霞舒服地躺在巴尔鲁克山温暖的怀里,给这幅草原、牛羊、毡房、人家的油画,添了几份浓郁的色泽。儿时的毡房前,阿纳的微笑在余晖中隐隐浮动。

阿纳慈祥的脸,浸润出金色的光。她和脚下的草地一样缄默着,只露着微笑,她是在用微笑代替儿子的思念。我多想大声向她呼喊:“阿纳,巴郎回来了!”可阿纳的微笑,神秘地使我闭口不言。

阿纳的微笑里有期盼、有寄托,顺着眼睛流进我这为了军人梦而走出雪白毡房、走出草原的游子的心田。我像一只在暴风雪夜走失又被牧民抱回的羔羊,顺从地伏在阿纳的膝上。她用刻满皱纹的手抚着我的黑发和额头,还有橄榄绿的军装。

我将军装挂在毡房壁的支架上,扶着阿纳走出这洁白的毡房,到我曾经打过滚的草坪上坐下。阿纳说,那时的我是孩子中最调皮的一个,经常闯祸,我嘿嘿笑着,将腿伸开,撒娇般地把头枕到她腿上,躺在她的身旁。阿纳说我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是啊,在母亲眼里我永远都长不大。我的心,在这广阔的玛依勒草原上尽情飞翔,寻找每一个能让我感激的细节。我的眼前一阵模糊,恍惚看见一个六岁的男孩子,骑在一个男人宽硕结实的肩上,威风地喊着、唱着,在草原上纵情奔跑。我看清楚了,那个男孩就是我,而那个男人就是我的父亲,就是他,搭建了这间洁白的毡房。可现在,他已看不见我的这身绿军装了。

阿纳能看见,我已经很满足了。

是阿纳,这个既为人父又为人母的哈萨克女人,把我从一个肉娃娃,拉扯成一名真正的男子汉。晚风好温暖,好柔和,为数不多的星星都用一眨一眨的眼睛看着我们,似乎在欢迎它们童年的伙伴回来了。看着三脚架下的牛粪旺盛地燃烧着,我知道那一定是阿纳在给我烧香喷喷的酥油奶茶。柔柔的风儿,带着醇厚的茶香味向我扑来,把回忆带回到那些弹着东不拉,围坐在阿纳身边喝奶茶的日子。没回来以前,我想和阿纳说很多,可现在只想这样躺在她的身边,数着星星,听她说我孩提时的趣闻。

阿纳说,我就是在这个毡房里出生的,我的到来给这小小的毡房增添了不少乐趣。我转过头,见那洁白的毡房,嵌在毛茸茸的绿毯上,圆圆的屋顶边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月亮,害羞地只露出半张脸,将奶白色的目光洒在毡房圆乎乎的身上。阿纳说我小时侯是她的孩子中最爱哭的,前抱后抱左抱右抱都是哭。父亲曾被我的哭声折磨得疲惫不堪,他俩每天都像战斗一样给我换尿布、喂奶,我却以哭来报答他们。我说那时都把眼泪哭干了,现在就不会哭了,阿纳只是轻轻拍着我的肩,继续讲述过去的故事。祥和的毡房也安静地听着我们的故事,仿佛也回到了它的童年。

亲爱的毡房,你的一生都是如此纯洁。我在你遮风挡雨的怀抱里,第一次站立起来,一步一步地迈出去。你包容了我所有的哭声,却永远没有索求什么。你永远把寂寞深埋在心里,把散落的悲伤修整起来,立成支架,再用那洁白的毡子将其裹起来,却从不对我们诉说。当我这只草原上飞腾的骏马跑出几万公里,才发现你的颜色已褪去许多。

我到了一个叫城市的地方,那些高耸入云的楼厦、狰狞嚎叫的车流、纷繁凌乱的色彩,使我感到深深的不安。可是洁白的毡房啊,你却一直都在鼓励我身上这单调的绿色,那是军装的颜色,是草原的颜色,是生命的颜色。是你驱赶了我的自卑,使我告别了萎靡,告别了羞怯。我的眼泪从不因委屈而流,而今天,我真想为你软软地哭一次……

阿纳似乎看出了我眼角那些晶莹发亮的东西,伸手来摸我的脸。我转过身,擦去眼泪,说没事,可能是被风吹的。阿纳只说,那就回毡房里喝茶吧。

我牵着阿纳微微颤抖的手,走进毡房,一股温润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真想告诉她,阿纳啊,您就是我心中洁白的毡房,我在这里总会听到儿时您放牧的鞭声,听到父亲的嘱托,还有来自玛依勒草原对平安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