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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子的文章

2022/12/09好文章

竹子的文章(精选5篇)

连云山的竹

文/孔邯郸

从小,父亲就对我说,我是大山的儿子。

我的家在湖南平江县,地处湘、鄂、赣三省交会处、罗霄山脉西段,那里有一座海拔1600米的山峰,名叫连云山。它因山势巍峨峻峭,高耸入云,云气覆其上,缭绕壮观,有“连云翠壁”之誉。

连云山是有名的南竹基地,整座山上南竹林成片连海,达十万亩。一眼望去,四周是林立的碧绿竹林,置身其中,头顶是婆娑起舞的竹枝青影,脚下是软绵绵的枯枝竹叶。呼吸着伴有竹香气息的清新空气,我在山上的家中度过了15年的时光。

南竹在我的家乡也叫毛竹,它浑身青翠,四季常青,竿高达10余米,粗者直径可达20余厘米,秀丽挺拔,经霜不凋。毛竹生长快,适应性强,它不像农民种稻子一样,需要精心呵护,不必春种、夏忙,不必耕地、施肥。毛竹吸收大自然的阳光雨露,在山上布满杂草的地方或者石头缝里自生自长。等生长到表面略显紫褐色了,乡亲们就会把它砍伐下来,拖运到山下加工厂。毛竹的用途多,经济价值大,通过家乡人自办的小型的加工厂,会把毛竹加工成竹板、竹筷子、凉席、竹跳板等竹制品,再运往外地深加工或者销售。对于乡亲们而言,山上的竹子不需要经过自己一年到头的辛苦劳作,就可以变成家里经济的主要来源,也算是上天对这些住在大山深处的淳朴善良乡亲的一种馈赠吧,这也正应了那句“靠山吃山”的古话。

虽说竹子的自然生长不需要太多的人工劳力,但是,山里人从山上将它一根根砍伐下来,也是一件不比种稻子轻松的事,甚至花的力气要更大。记得小时候,父亲进山砍毛竹,常把我带在身旁。对于要把长十多米、重有三四十斤的毛竹用镰刀砍倒,除去枝叶,然后肩扛或用山里人特制的“板车”拖到可以通三轮车的机耕路上,这样的重体力活,幼小的我显然是无能为力的。然而,对我来说,那是一段美妙的时光。那里没有高楼大厦、锦衣美食,那里没有工厂、烟囱与柏油马路,也没有如今生活在城市的喧嚣与灯红酒绿,山里人经年累月守护着这座不知什么时候就形成的大山,山里生、山里长、山里劳作、山里把日子过得平淡真切。大山里有树木、竹林、青草,大山里也有花朵、溪流、鸟兽,大山里更有鸟儿的欢叫、森林的清香、泥土的味道,大山里还有我勤劳的乡亲、我的亲人、我的记忆、我的童年。

每次,父亲在进出大山砍毛竹的路上,都会给我念唐诗,讲山里人的事。有一次,我看到竹笋破土而出长成竹后似乎过了老长时间还是没长成可以砍伐的竹子,就一脸疑惑地问父亲:“为什么这个竹子不长啊?是不是应该也给它们施点肥,让它们快些长大呢?”父亲哈哈大笑,然后郑重地对我说:“这个毛竹的生长过程可谓自然界一大奇观。当毛竹还是竹笋的时候,它遇到雨就生长,但当它长成成竹时,就有三、五年的时间不长了。三、五年之后,竹子又会突然发力,以每天60厘米的惊人速度生长。在夜深人静时候,还能听到竹子拔节的声音。”父亲接着说:“其实毛竹在那三、五年的时间并不是没有长,只不过是以另外一种不被人们所发觉的方式在生长——向地下生根。你也要像竹子一样,只有把根深深地扎在土里,才能长得高、长得结实。”

当时的我不甚明了其中的深刻寓意,但只要一走进大山、一看到竹子,父亲那句只有先向下扎根才能长得高的话就会响起在我的耳畔。

长大后,读到郑板桥的《竹石》:“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想起小时候常常惊讶于竹子可以不可思议地穿入坚如钢铁的石头,不单单是破土而出,甚至是破石而出,更让我深刻地明白了这种深深向下扎根的力量。

如今,由于山里交通不便,也由于砍伐毛竹不仅辛苦而且所得较少,山里人陆陆续续把家搬出了大山,山里人也纷纷来到城市打工赚钱。大山渐渐清冷了许多、沉寂了许多。我也从大山走向了城市,但每次一回老家,我都会来到大山深处,感受连云山那伟岸的身躯、厚实的臂膀,脚踏上这片土地,就让我心安、让我浮想、让我沉淀。我最想看的是那挺拔修长的毛竹,它四季青翠,凌霜傲雨,让我的眼里、心里充满了绿色,充满了对家乡的情与爱,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勇气,充满了走向成功的动力。

因为在那大山深处,我能够聆听到竹子拔节的声音。

竹园

文/温海宇

雨声把我从睡梦中吵醒。天渐渐亮了。我想到了屋后的竹园,不知它现在该是怎样的越发葱茏呢。一丛或者几片的竹子当然不能算作园的,能称得上园的定然是那竹子有了规模,在这个不大不小的村庄占有一席之地。

我喜欢竹子。这个意义无需我的诠释,它已经被各朝各代的雅士们所赋予。营造文墨的氛围,点缀生活的情趣,离了竹子,似乎就变得单薄了。竹子大约更适合长在江南,那里的文气更重些。小巧别样的仿古建筑,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假山粉墙,池塘渔舟,都比较适合有几丛竹子点缀其间。不然就像挥毫泼墨完成一幅字画之后单少了一枚猩红的印章一样,不能圆满。小时候爷爷讲民间故事,有一对子:门对千竿竹;家藏万卷书。当时就是觉得很押韵,把竹和书对起来,也说不上好来。现在回头琢磨这两句就不一样了,单单十个字就把主人的身份和情趣勾勒了出来。书香门第的官家肯定是无疑了,清流人士似也不错,起码也是一个有节操的文人吧。他在这种门户的氛围里,该是怎样的生活?是每日饮酒作画,对竹抚琴,还是为他那三千父老的贫富悲喜,奔波于庙堂之上?可能谁都说不清,“可能”二字本身就带有无限解读的空间。

关于竹子的诗,最喜欢的两句是:未出世时先有节;至凌云处仍虚心。前一句似乎就是命中注定,有种坚不可摧的固守,为理想,为气节。后一句则更加难能可贵了,即便是有了高高在上的权相之尊,依然谦虚内省,有礼有节,不狂放,不轻浮。这样的人今天到哪里去找呢,一定是道德的标杆了。对于高高在上的竹子,每次看到它我都是仰视无语,虔诚膜拜的。再说到我屋后的竹园。它长在穷乡僻壤,没有江南园林中竹子那人为所赋予的尊贵和喧哗,也没有人跑到这闭塞之处与之拍照合影,但它却长得很健康,通身的绿,没有丝毫的瑕疵,这该是怎样的一种修为。

我为竹园独享这份寂寞的清福而感庆幸。

一下雨,竹园就欢喜了。竹园喜雨,就像这个村庄的农人之于过节。这个清晨我被雨吵醒后,我一下子就想到屋后的竹园,它们沙沙沙的声响像是在笑,开怀地笑。我也在窃窃地笑,为雨,也为竹。

壮哉,五峰山竹海

文/王晓林

身为大竹人,我喜竹、爱竹、敬竹,也曾见过其它地方的竹海,曾被浙江安吉竹海的灵秀所陶醉,也为宜宾蜀南竹海的广袤所惊叹,然而,最使我迷恋的还是川东大竹海,也就是国家4A旅游景区的大竹县五峰山国家森林公园,家乡人称作“五峰山竹海”。

有很长时间没有光顾五峰山竹海了,去年趁深秋晴好天气畅游释怀,孰料造访当日,天公不作美,下起了蒙蒙细雨。薄雾弥漫,烟雨如诗,在如梦似幻的氤氲中,眼前呈现出一个竹的世界、竹的海洋。竹林茂密,碧翠参天,一根根修竹拔节向上,一节节竹子青翠欲滴,绿叶婆娑,风姿绰约,展示着竹的气节。

登临会峰楼顶,放眼望去,翠竹覆盖的五座山峰排列如阵,峰峦叠起,浩瀚绵延。秋风卷起万顷碧涛,澎湃激越。竹海近看绿荫成片,葱绿隽秀,竹林中夹杂着少许杏树、桉树、松树,呈现出金秋的色彩,与翠竹的碧绿交相辉映,独具风范;远看烟岚环绕,竹影朦胧,梦幻飘逸,似头戴浣纱的竹仙子在翩翩起舞。

漫步竹海,犹如置身于一座竹文化的大观园。除了随处可见的斑竹、楠竹、黄竹、毛竹、慈竹、方竹外,还可见到似人非人的人面竹。那缠绵悱恻的湘妃竹能让人洒下对娥皇、女英为夫殉情的感动之泪;那小巧玲珑、枝叶秀丽的凤尾竹,将人的思绪带到皎洁的月光下让人浮想联翩;那成林成海、高大挺拔的楠竹,中通外直,更是让人以竹为鉴,虚心向上。走着、赏着、品着,偶然发现,有的竹子在石头夹缝中冲破重重阻碍长出,其“石破天惊”的生命伟力令人赞叹称奇。它们克服艰难险阻、顽强生长,其目的就是绽放生命的气节,把绿的旺盛演绎到极致。经过镌刻着众多文人墨客咏竹诗句的石碑林,发现竹海深处露出飞檐一角,人们三五成堆端坐竹园,品茗观竹,又是人生另一种超然脱俗的感怀,难怪画家郑板桥会吟出“扫来竹叶烹茶叶,劈碎松根煮菜根”的妙句!

五峰山竹海有20余处佳景名胜,月宫桂、寿泉、双鹰捕蟾、三友园、幸福树、通天洞、八戒池、清烟湖……处处都承载了神话和传奇的色彩,将纵横无涯的竹海点缀得更加神秘瑰丽。“秀、幽、奇”之景象万千,令人赏心悦目。竹海深处,古树参天蔽日,珍禽异兽奔跑林间,石林、溶洞,别有洞天,风趣长存。

流连竹海深处,赋竹、吟竹、颂竹,那又是另一番情趣。我赋竹的气节,吟竹的风骨,颂竹的高洁。虚心向上、坚韧不拔,是君子修为;虚怀若谷,品格端让,是人格升华。只要有水有土,竹都会根串大地。试问哪种生命有它浩荡,哪种生命有它朝气,哪种生命有它进取?

竹海的四季泾渭分明:春季,春雨绵绵,翠竹临风,细细的尖尖新绿漫上枝头,竹子绿得喜人、诱人、醉人,一片生机盎然;夏季,竹子遮天蔽日,微雨掠影,一片清凉的圣地;秋季,凉风习习,竹子由浅绿变为深绿,泛起浓浓诗意,更显沉稳老练;冬季,仲冬之雪压枝头,圣洁与墨绿辉映,绿白相间,更显俊美。

据《寰宇记》记载:大竹县因境内竹多竹大而得名。茫茫百里竹海,一年四季,郁郁葱葱,绿浪翻滚。相传,不知何年何月,竹海美景被玉帝和他的五个女儿知晓。就在那年夏至,玉帝五个女儿朝拜太阳之日,征得父王的恩准,五仙女选择了大竹境内最茂盛的竹海为朝拜之地。谁知,她们被这美不胜收的景色深深吸引。从此,陶醉于竹海的五仙女再不愿返回天宫。

竹海原本是一片平洼之地,因朝拜太阳的五个仙女身居茂密的竹海深处难以沐浴太阳光辉,甚是遗憾。为了既能享受竹海美丽风光,又能朝拜灿烂阳光,她们没有两全其美之策,唯有将自己化为山峰,长年累月矗立于竹海之中。这就是我们今天所见到的五峰山。自从仙女们化作了五峰仙山,原来那些窜溜在四面八方、天涯海角的竹子,除了极少数不愿归来,成了后来农家院落房前屋后的零星竹笼外,绝大多数都聚集在了五峰山的周围,形成了今天方圆百里的五峰山竹海。

漫步竹海小径,浑身神清气爽,我贪婪地吮吸着竹香浓郁的新鲜空气,绿色仿佛亲吻着肌肤,一股绿的沁香在心间游走,漫过身体每一处脉络、每一个细胞,舒服极了。绿能使人眼前明亮,思路宽广,站在竹海中,生命就会是一个新起点。班驳的日光透过竹林,星星点点跳跃着洒在石阶上。微风轻拂,竹叶沙沙作响,光与影在眼前不断更替交错。鸟儿在密林中雄飞雌随,歌谣婉转,与眼前的美景应和着。

此时此景,让我想起了“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名句。人们爱竹,文人墨客更喜竹,竹有德,有品味,笔直凌霄,宁折不弯,彰显了正直的人格;竹有节,节节挺拔,体现了重气节的优秀人品;竹外直中空,显示了人生虚怀若谷,大气有度;竹顶天立地,潇洒脱俗,道出了贤人雅士的高洁志向。

谁说竹子不开花?竹子也是开花的呀!竹子的高贵品质在于对生命的毕生奉献。竹子十几年或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才开一次花,结出被称为竹米的果实,耗尽一生的能量繁衍后代,生生不息,开花意味着完成生命的最后璀璨,这种立于天地间的大无畏精神令人敬仰。

走出竹海之时,天渐黄昏,风声竹影甚浓,雾霭水汽更重,秋寒萧萧。下山途中,清烟湖那山青色的水面闪烁着动人波光,让人留连。

五峰山竹海,今年秋天,我一定还会前来与你相拥!

父亲和他的竹林

文/康国雄

因为父亲喜欢竹,才渐渐有了屋后几株竹、几群竹、最后形成了一片的竹林。无论是春夏还是秋冬,竹林好像一片海,把我的童年和少年不时翠绿地包围着。

我的家,在衡东县城关镇大甸村,位于县城东部的一个小山村。早晨,每当我和我那个帆布书包一起离开家向学校出发时,我会经常看到门前水塘里有几只头戴红帽的鸭子在游泳戏水。我忍不住在自己的头上也要摸一下,摸到的却是扎手的短发。再回头看,家里灶房冒出淡淡的炊烟,目光游动的那一刻,我就看见屋后的竹子齐刷刷地倒映在水塘里,比水还要绿。和着在我屋左边的默默生长了几百年的那棵大樟树,以及开了花的篙笋、白色芦苇,都不约而同在被鸭子啄起的水波里一起摇摆。蓝色的水面于是就有了绿色、红色和青色,十二分的像一幅巨画,这是我长大后才知道的水墨画。下午,当我从学校返回家时,大都也是傍晚时分。夕阳落在竹子的头上,给竹子沐上了一层又一层梦一般的光,和着梦一起倒映在池塘里,让我往往在母亲叫我的乳名几回时,都没有听见!一次一次,我渐渐知道了父亲为什么如此喜欢他的竹和他的竹林了,是因为小小年纪的我都喜欢上了,难道父亲不会去喜欢吗?

这是两个男人的秘密,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的秘密。但我没有说出来,父亲也没说出来,就像在夜里车水收工回来的父亲,他以为我已经睡了,于是蹑手蹑脚走到我睡觉的竹床前,在我额上轻轻地亲一口。而我只能假装不知,只是不好意思地动一下身子,把一次发自心里的笑容,留给父亲的一个满意的侧面。

所以,父亲去后山修竹时,我往往都静静地跟在他身后。有时,猛一抬头,觉得父亲就像是一株挺拔的南竹,他腰上系得那根军皮带,就像是竹子最坚韧的竹节一样。而我,就像他衍生的一株新竹。我们二株行走的竹子,在春天里往竹林深处走。父亲走得都是那么小心翼翼地,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将一棵新笋踩坏!父亲告诉我,春天时,竹芽一直在干燥的土壤中等待春雨,如果下过一场透雨,春笋就会以很快的速度长出地面。可以说竹子是水的女儿,它是有生命的!父亲这样的行走,有了对生命的尊重,我在心里不由得更加佩服父亲起来。

新笋的外衣是褐色的,它尖尖的头上挂着泥土,我就可以想象,昨夜或今晨,它沐上透雨破土而出时的那份喜悦是多么巨大!就像父亲偶尔会将他手中的钯子向一棵笋的根部切下去,对生命的尊重的父亲,仅仅是想让我们中午有了一餐丰盛的炒竹笋菜?父亲为什么要把那棵笋挖了呢?又是一个巨大的问号!父亲说,它们的距离太近,会互相抢泥土里的营养,最后会导致它们都长不大,成不了材。年小的我当时不明白父亲话里的含义。直到长大后来才明白,距离可以产生美, 距离还能够使人遥举杯,浊泪湿罗衣,这样的语言也许与竹笋生长的环境同一个道理呢。

竹笋渐渐大了,就像长大的孩子要离开故乡一样,孩子就会一定暂时把故乡抛在身后,让故乡的一双双眼睛盯着他的背影。要离开康氏“晋阳堂”了,走在离开的路上,就是不回头,他也知道老家堂屋挂的“忠孝、励志、正心;力学、勤俭、齐家”担在自己的左右之肩。连同家训,他记得那时的他穿着的就是竹笋叶织就的一双草鞋,他还知道那一片竹林也在望着他向着远方出发。

谷雨前,我和弟弟将竹衣一张张收回到家里,我们在池塘里,在鸭子和游鱼的眼皮底下,将竹衣它们洗净,再凉干,压平,打捆后交给爷爷,我们就完成了我们夏天有竹草鞋穿的希望了。这个希望在爷爷的手里很快就实现了。所以,夏天的石板再酷烫,竹鞋是我们与它斗争的最好武器。

还有那么多的一回回,我们把新鲜的竹的内膜贴在一根长笛的孔上,父亲一次次教我如何去把夏天的沁凉吹出来!那些我记忆里永远不会逃跑的细节,我想门前的那些枣树知道了,那些不知疲倦的知了也知道了,它兴许还一次次陶醉过,一下子都没有了声音,任凭我的笛独奏出一个难得的静谧的午后!

我就更加明白父亲为什么喜欢他的竹林了。我有时还突发怪念,如果父亲不爱我们,他会去育那一片竹林吗?最后的答案是,我又想可能是中性的,因为竹子可以做我们睡的凉椅,做盛红薯和稻谷的容器,做下河淘虾和小鱼的鱼篓,做过年时把鸡和鱼高高挂在梁上的篮子。我想父亲爱竹子,是在不易的生存面前去爱的,就像父亲担起一大担青石,他起肩时,腰是那么深深地弯下去,但在他站起来的那一刻,就像一株竹挺拔着,把生活中最累最苦的汗水一路流淌。

前些年,父亲离我们而去了。我想,肯定会有竹子会和他相携而去了天堂相伴。我看到那些开过花的竹,慢慢地老去时,我就想,父亲把他生命之花开全了,他也就老去了!我还相信天堂里还会有父亲的竹林!去年夏天的傍晚,我躺在自家禾坪上乘凉,我眼前面对的是竹林,竹林面对的是我。偶一激灵,风就像父亲的手从我少年的头上滑过,我以为我拿到了父亲从天上给我摘下的一颗星,不觉酣然入梦!直到妻叫我进屋,我猛地站起,发现眼角有一串什么东西滑落了下来,打到竹椅的靠背上。我弯下腰努力想去寻找,它却像精灵一样倏地不见了。

故乡的竹园

文/白忠德

故乡的竹园在老屋左侧,青溜溜、齐展展的,一丛连着一丛,碧色参天,像绿色海洋荡漾在山坡。我在这儿度过了开心的童年,与伙伴们玩过游戏、打过雀儿、掏过鸟窝、捉过松鼠,还领悟过生命的玄妙。

那时每逢寒暑假,竹林里便会平添些“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的景致。琴声是没有的,长啸却有,那就是日日从林中传出竹林哥酷似长啸的诵读。竹林哥是村里五叔的独子,在县城读书,用功得很。那年月,他每天早早起床,坐在一块褐色石头上,抱着厚厚的书。更多的时候,他站得直直的,大声诵读诗词和我们听不懂的东西。朗朗的声音惊得鸟儿叽叽喳喳一阵乱叫,在亭亭竹竿和碧波涟涟的叶间飞蹿,箭一般消失。我们还很小,虔诚地听着,神秘与羡慕便来把我们的小脸儿涂抹。常常央求他逮麻雀,他也应承,却从未兑现。他倒喜欢教我们一些诗词,我至今还记着这样几句:“桤林碍日吟风叶,笼竹和烟滴露梢”“东林竹影薄,腊月更须栽”。

竹林哥考上大学,就不常回来了,竹园便寂寞了不少。竹园外是花儿比手画脚的舞台,春有迎春、玉兰,夏有牡丹、芍药,秋有菊花、牵牛,皆高傲着身子,争着比美,愈加显出竹子服饰的单调。竹子却头脑清醒,不羡慕花事的热闹,不悲叹自己的冷清,独独撑起团团绿荫,逗得阳光、清露、风雪不请自来。一抹朝阳或一泓清露,涂于片片小舟似的叶面,凝脂般的绿便活活地漫溢开来。

那年高考前,我突然病倒了,回家调养,心情焦虑。母亲劝我多在竹园走走,到里面小屋住住。小屋是五叔的遗产,好久没人打理了,屋瓦上积满竹叶,墙皮驳裂,松鼠跳跃着、嬉笑着,在墙眼安了家。我们幼时曾在外面驻足观望,谁也不敢挪进一步——村里人说屋里有鬼魂出没,要有的话,竹林哥便夜夜要与那可恶的家伙做伴了。

父亲走进小屋,打扫了灰尘和蛛网,支了架竹笆床,我就住在里面看书休憩。夜里,月亮、风儿、花儿、阳雀拜访来了。淡淡的月光从窗棂泻进来,撒下斑驳明暗的清辉。风儿轻抚,窸窣有声,似有情语呢喃,竹影婀娜着多姿。野花开了,知道自己卑微,便偷偷地微笑,却被竹叶捎来,幽香阵阵,沁人肺腑。阳雀唱了一天的歌,不觉疲累,身子骨硬朗,嘴巴活泛得要命,夜晚是它展示天赋的最好时机,使着劲“贵—贵阳”“贵—贵阳”。阳雀是我老家的土名,大名三声杜鹃,它的歌唱能勾起人心底的凉薄,我便让父亲讲小屋主人的事。父亲说,五叔祖辈住在这里,世代做篾匠,手艺很巧,不知何故,他们的命都不长。竹林哥五岁时成了孤儿,全靠邻居们接济,后来上了大学,做了城里人。

竹子的绿是自染的,是生命的鲜活与自在,生命力更是天生的。有一年竹园着火,“噼噼啪啪”地爆响了半天,燃尽了竹干。第二年春天竹子抽出笋,慢慢脱掉衣裳,嫩嫩着绿色。这丛竹长在小屋旁褐色巨石的左边,竹根却极不安分,曲曲弯弯地钻进深处,硬从石头右边的缝隙挤出来,生出几根纤弱细小的竹来,慢慢竟长高了,像天安门前的国旗护卫队员。

竹子的生命力咋这么坚韧,想必竹子的品性帮着竹林哥摆脱了困厄,走向都市;想必魏晋的七个高人是在竹林里谈艺论道的,要不他们哪来那么大的胆子。我这样想的时候,内心宁静恬然,身体慢慢复了原貌。

如今,喧嚣的都市,觅不得故乡竹园那样的净土。我回故乡的时候,终是少了,对竹林的触摸也不多了,可那弥漫于林间的淡淡清香,脆脆的鸟鸣,朗朗的诵读,却时时萦绕于日渐发黄的记忆。

故乡的竹园,是一壶老酒,越陈越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