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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艾草的文章

2022/12/09好文章

关于艾草的文章(精选12篇)

端午的记忆

文/杨丽丽

总觉得儿时的端午节都是提前开始的,在孩子们的翘首以盼里,也在若有若无的艾香里。吃粽子,戴香囊,玩游戏,这成为每个孩子端午节的期盼。

犹记儿时,在离端午节还有四五天的时候,奶奶就开始了端午节前的准备。买五彩线、买花布、买糯米红枣,安排大家去割艾草、割粽叶。五彩线、花布这些都是奶奶亲自挑选的,奶奶很是虔诚,觉得五彩线、花布得亲自去挑选,亲自一针一线做成香囊,才能给她的儿孙们带来祝福。

包粽子的粽叶要求比较高,要求鲜嫩翠绿没有残次的,都是父亲母亲去割。割艾草没有那么讲究,就交给我们这些小捣蛋了。我们最喜欢去村头河边那片地里去割艾草,由于艾草本身的味道,那里很少有蚊虫靠近,我们先去河里摸鱼逮虾,再去那片艾草丛里打滚,摔跤,玩累了才带着一身艾草的芬芳回到家里。回到家里再用艾草烧水泡个澡,那艾香就能粘在我们身上好几天。

包粽子是大人的活,我们不会干,但是爱凑热闹,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蹲在那里,看奶奶她们变魔术,两张粽叶、三勺糯米、一粒红枣、一根细线,在奶奶手里翻来覆去地转几圈,一个沉甸甸绿莹莹的粽子就包好了。有时候要包的粽子比较多,就会邀请邻居婶婶嫂嫂来帮忙,蹲在那里不但能听到她们讲的关于端午节的有趣传说,还能时不时拿起一颗枣子塞到嘴里过过嘴瘾,总觉得那些被节日氛围烘托以后的枣子多了更多的香甜。等粽子包好了,往锅里一放,添上水,大火翻煮一两个小时,那香气就飘满了整个院子。端午那几天,整个村庄都是煮粽子的香气,从东家飘到西家,从村头飘到村尾,那香味一直蜿蜒着飘向远方。

采回来的艾草,奶奶会结成捆挂在门框窗棂上驱避蚊虫,还会包在花布里给我们做香囊。奶奶是村里有名的巧手,她做的香囊样式多,有菱形的,有圆形的,还有葫芦状的,五颜六色,漂亮极了。放在鼻端轻轻一嗅,那香味就被吸入五脏六腑,让人舒坦。

岁月悠悠,如今又到了粽子飘香的季节,那些关于端午的记忆如洪水一般涌上了回忆的堤岸,是艾草的芬芳,是粽子的清甜,也是香囊的美丽,温暖了我的童年。

艾草

文/甘典江

在某种意义上,农历中的二十四节气,不是被虫声和鸟语所唤醒,就是被草木标示出来。“清明插柳,端午悬艾”。这句谚语提示:柳树发芽之后,艾草也就紧随其后,要去拜访民间了。

我敬畏汉字,以为这个世界的一切表象和秘密,都可以对应到相应的汉字上。比如,这颗“艾”字,字从艹,从乂(ài),乂亦声。“乂”意为“治理,安定”,“艹”与“乂”联合起来表示“一种用于治疗并使人安定的草本植物”。其实,“艾”,就是一种野草,一种菊科野蒿。从这里出发,人间最美好的对象,比如美色和爱情,都可借此隐喻。可举例证:《诗经。采葛》“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桃花扇》“积得些金帛,娶了些娇艾。”

我没有亲自去采过艾草。三十多年来,一直蛰居在县城,一座湘黔相邻的边城。城的周围,都被翠绿的山坡环拥。每到端午前几天,逢至赶集,都会现出许多身穿褐色衣服的农夫农妇,或是挑着担子,或是背着竹篓,往县城涌来,他们担的背的,全是碧绿的艾草和菖蒲。于是,许多未翻忘翻农历的居民,才猛地醒悟:久违的节日,又回来了。

就这样,居民们掏出几角或一块钱,便把一束艾草和菖蒲拎回了家。大街小巷,到处弥漫出一股奇异的清香,把一座县城,熏得飘飘然起来。

母亲从农贸市场返回,从背篓取出一大堆东西,最让我和弟妹高兴的,就是好多的艾叶粑。母亲说,艾草和菖蒲是药,又可以避邪,当成门神护家。这一点,我深信不疑,因为母亲就是一个赤脚医生。她经历坎坷,本是出身乡村,六十年代初中毕业,被招到贵阳做建筑工,后因结婚,便跟父亲回到天柱县城,铺路修桥,一边在街道办学裁缝,辛苦异常。到八十年代,她被推荐去学习,当赤脚医生,在合作医疗站上班,一边给人抓药打针,一边给猪治病。那时候,对于一般的家庭而言,猪,就是最大的一笔财富。我亲眼见到,母亲钻进猪圈去打针,猪凶得又叫又咬,甚是危险。

在我们吃艾叶粑的时候,母亲又把一些艾草和菖蒲放进灶上的大锅子去煮,要我们洗这药水澡,一年到头才没灾没病。我注意到,母亲买了很多的艾草,她说,它也叫牛尾蒿,这草药有很多用处,到夏天拿来烧,可以驱蚊子,喝点艾草汤,还能够打下肚子里的蛔虫。出鼻血,把草嚼烂去塞鼻孔,可以止血。那时,我经常出鼻血,被叫成沙鼻子。顿时,我对这艾草好奇起来:它的叶片椭圆,呈锯齿状,颜色像一块碧玉,闻起来,好香好香,又掺杂着一股苦涩之味,似乎,是被泥土、雨水和阳光翻译转化而来的。

1981年,我读小学五年级。上学路上,总要经过一家私人药铺。店主是个老头,完全的旧式打扮:马褂皮鞋,头罩一顶白礼帽,拄一根竹节拐杖,戴墨镜,手摇蒲扇。他的店子,塞满了奇形怪状的草药,老远就闻到喷香。夏秋之际,在药店门口,总有出出进进的人,或是询问,或是买药。甚至,还有一些光着膀子的人,在求他针灸和拔火罐。我听母亲说过,就是拿银针扎穴位,用艾草做的艾绒去燻烤穴位,以达到舒筋活血的作用,可治跌打损伤和风湿。我看得骇然,那银针扎进皮肉如此之深,怎么又不伤人?那火罐拔得吱吱作响,且又印出血红的痕迹来,如何受得了?好像,那被医治的对象,还很舒服受用似的。

上了中学,我爱上书画艺术。练习一段时间,便迫不及待地“创作”起来。最早是画墨竹,画得一张像样的,就题款钤印。我花了一块钱,上街请摆摊的雕了一个小木印,把父亲盖公章的印泥来用。隔了几天再看,那印油在宣纸上已四溢开来,红颜色也变暗了,把画糟蹋得不成样子。一问美术老师,才知道在宣纸上要用专用的书画印泥。在县城,没卖处,也很昂贵。我从书上看到,这印泥也可以自制。于是,我去母亲的药铺找了些朱砂(母亲说,朱砂配猪肝吃,可以安神定心)。第一步:用酒泡洗,晒干,药臼碾细,以开水和皮胶再研,去掉泛起的黄膘,晒干。第二步:摘选艾叶,揉搓研磨,石灰水浸泡,后煮清水变成艾绒。第三步:把研细的朱砂,和上艾绒,再加少许冰片、干姜、白蜡、桃仁研磨至粉末。第四步:和上茶油(蓖麻油和菜籽油也可)于瓷器煮沸,煨干,以竹签反复翻捡,瓷器密封。最后,用瓷器印泥盒分装(当时,我没有,便用小碗和碟子替代)。

后来,我终于知道,这个制造印泥的流程,竟是大名鼎鼎的西泠印社八宝印泥的程式化,当然,还少不了一味重要的香料:麝香(我可找不到)。

即使我的工艺不够规范和精细,我仍然志得意满。至少,在我的书房中,在我的纸幅上,每一个夜晚,我都会嗅闻到艾草播放出来的清香,氤氲着我无边的乡愁。

八年前,我撤离故乡,进入城市奔命。每一天,都被灰色的人事所挟持,远离了草木药香。不过,一到端午节,村姑出身的妻子,总会及时把艾草和菖蒲挂到门上,哪怕我们是在租住别人的破屋旧房。对妻子而言,这只是一个自小养成的习俗罢了,于我而言,却是必不可少的慰藉。出于这种心态,最近,我写下了系列的诗篇,献给植物,感恩她们。现在,摘录一首《我和草木一起尊卑》:

每天,都有植物在告别语词/ 她们手挽手,排着队列/ 从《诗经》和《楚辞》出发/ 经过唐朝和宋代/ 穿越明清,叩醒我的灵魂/ 寒暄一阵,去向绝尘/ 我苦苦挽留,她们于心不忍/ 劝说艾草和菖蒲,看在诗人面上/ 每年端午,回家来探亲一次/ 我号啕恸哭,为她们写生合影……

我以为,哪怕穷尽一生去歌唱,我也无法回报草木对我的馈赠。

艾草情

文/乔兆军

俗话说:“清明插柳,端午插艾”。又是一年端午到,故乡清冽的艾草香,淡淡的沾满烟火味,让我想起了许多与艾草相关的事。

初夏,正是艾草疯长的季节。艾草相貌平平,不事张扬,路边沟畔、田间地头,到处都可见它们瘦直的身影。那气息,浓浓的香味夹着清苦的涩味,闻起来自然、纯粹,像一阕婉约的小令,给人以安稳妥帖之感。

每年的端午节,母亲都要把艾草和菖蒲、桃叶捆在一起,挂在房门上方,说能驱邪避灾,保佑一家老少平安。起初我不信,后来读到古诗:“游魂无迹任西东,装点柴门沐艾风。”方知艾草确有辟邪的作用。

记得小时候,端午节这天,母亲还要烧一大锅艾叶水让我洗澡,说可以解毒治病,一年四季都不会生疮。母亲把艾叶水烧成了墨绿色,倒入木盆里。此时会有大量的热气升腾。母亲先让我就着这热气熏脸、身。待水温下降,再坐到盆中,她则拿来葫芦瓢,舀起水反复从我身上淋下,痒得我咯咯直笑。

母亲持家有道,总能将清苦的日子过得活色生香。每年的春三月,艾草正鲜嫩,母亲采了它,用开水焯过后,切碎,拌上糯米粉,以白糖作馅,做成小糯米团子,出锅后,咬上一口,鲜美无比。另外母亲做的艾叶煎鸡蛋,吃起来味道也不错。当四五月,艾草便显得老了,我再想吃时,母亲就掐来艾草的顶端,用力搓洗,把苦味去掉一些,这样吃起来也是美味的。

艾草浑身是宝,其叶、茎、根、子都能入药。有一次,我消化不良,肚子疼得厉害,母亲就捋下一把干艾叶,用双手揉搓成豌豆大小的圆锥体,然后将其放在生姜片上点燃,再把姜片放在我身上做艾灸。待燃完后再换一个上去,如此反复,我的肚子痛竟神奇地消失了。

而现在,母亲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们,每年的端午,我还会采来一束艾草,悬挂在门上,艾草散发出的香气洁净、清新,使人心安,踏实。

艾草青青

文/洪艳

艾草,像自然里得了宠的孩子,有着许多“昵称”,如艾、艾蓬、艾蒿、蕲艾、医草、灸草、黄草、遏草、冰台、萧茅等等,每一个名字都不禁牵引我去思索这艾草的内心,到底深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先且不去深究名字的来路吧,单说“艾草”还是鲜有人会弄错的了。在我,艾草,感觉听着名字就有一种相念至深的味道。

早在《诗经》里,古人便托艾草以表相思: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这首怀人之作以采葛、采萧、采艾为线索,牵扯出那个灵巧如慧的意中人,她循着时令礼俗织布制衣、祭祀祈福、治病求安的勤劳与贤惠,正是我日日夜夜思慕的佳人身上所独有的特质。同时,后又缀着“三月”“三秋”“三岁”愈演愈烈的心理时间变化,思念情深至极但又充满了人间烟火气。念着这样的女子,如今想来,凭谁都会在想念时任暖暖铺展于心。这样的可以怀人的静好是无比美妙的,所以我愿意把艾草想做是植物中的具有母性意味的一种。

你想,青青的艾草不正如春的恋人吗,只被温软的暖风稍一吹拂就义无反顾地浸染四野翠颜。任你山丘、河畔、路边、田野地疯长,真真是“四海八荒”地追随春的脚步散发出爱意芬芳。我以为这样的情愫里是不该有凄怨与痛苦的。所以,我无意表达借她寄托什么相思,只是,她的气息滋养了我的整个童年,着实无法将其相忘于这茫茫的人生路。成长在四季被细雨浸淫的山区,一层层的绿会随着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的步步递进而萌动生辉,使我常常无意于花的华美与娇妍。艾草只凭那似花非花的青青叶脉和它的独特馨香,盈满了我对四季的别样感怀,和与之相关的可爱又可亲的人。成长的一路,得幸逢着那像艾草般娴静温暖的女子,一是我的奶奶,二是我的外婆。她们都是这大地之上,人群之中最最平凡又普通的之一,却又用她们的生存智慧和对生命的怜悯书写着别样的伟大。我想这如艾草般的山区女人们,似乎天生就是与植物为伍作伴的,在山气空蒙中合着节气的更新往复丰厚着各自的生命。她们如艾草般,把生命的根须自觉地扎牢在土里,生在山野、长在山野,也终将归迹山野。

雨水乘着氤氲而来,院墙下的花圃里艾草已绒绒地用绿色裙衣为暗淡的泥土妆点新颜,那经冬的凄寒便随着艾草的嫩芽破土而消失殆尽。奶奶会掐一把纤柔的艾草嫩芽,洗净、揉搓,清水下锅煮沸,趁着艾草渐次释放出绿色晃出了另一种透明,敲三两个鸡蛋煮成一锅艾草汤。嗯呵,你可知道这一整个春天我能脱离敏感与湿疹的干扰,是全凭了这锅里的艾草汤吗。何况,那艾草的“仙汤”安抚过的味蕾永远会记得这种苦中带着甘甜的滋味。

清明来时,奶奶会携着我们去田间地头采集新鲜艾草,那盎然的春意里,艾草四野蔓延啊,仅短短一上午就能采获满满一箩筐。但采摘时奶奶是有讲究的,万不得已是不能连根一串拔出,对它们“赶尽杀绝”的。艾草不在地面上肆无忌惮地蔓生,只在泥土底下默默繁衍新枝,而长出来见着就是单独的一丛或一株,它的君子风度里是没有任何蝇营狗苟的。采够了,我们便一路芳香地回程,晚上空闲时点上灯一家老小将其细细分类。择出嫩的做糍粑;老的晒干舂揉成艾草条,用白色烟纸裹紧成束,待夏来点燃驱蚊避虫。奶奶的艾糍粑做得也讲究,除了摘掉硬梗,还细细选出新鲜嫩艾叶,前后翻看,用手轻轻捋抚、洗净,沸水中点了碱,方才将艾叶入锅焯水,翻滚片刻后捞出放入冷水浸泡,放凉捞起,放入石舂中捣碎成浆,再倒入适量白开水拌成艾草水。最后以1:3的艾草水配比糯米粉、粘米粉,再加入适量糖砂揉搓成团,等面团不再粘手时静置十来分钟。待热好大蒸锅,奶奶会将面团“揉醒”,揪出一个个面团小髻子,窝成一个个凹型,再把事前备好的花生芝麻糖馅酿入内,再团起、封口、搓圆。用桃木模子在艾糍粑面上印压出“福”“禄”“寿”“禧”等字样,轻轻刷一层薄油,再放在洗净的新鲜黄皮叶上。一个艾糍粑,在奶奶的娴熟里活脱脱地有了灵气。待一圈圈地铺满蒸屉,大火蒸上一盏茶的时间,就能闻到艾草和着糯米、和着黄皮叶,透着芝麻花生的甜香。闻着就想吸溜口水,待不烫嘴了,轻轻一咬,满嘴的香甜软糯,真真无法用言语形容!

端午开始有股燥热升腾,家家户户折了艾草、菖蒲倒悬于大门左侧。尽管,也被点了雄黄上眉心,带着香草包,洗过了艾水澡,有时也难免会莫名地病一场。当求医后仍高烧不断,外婆便会扯来连根的艾草、白茅揉入砂锅,投下两枚鸡蛋清煮。待草叶熟透,满院清香时,熄了火,捞出鸡蛋,趁热剥了壳,一分为二去除蛋黄,塞两枚银戒指入内,取一方巾或纱布包裹严实,再浸泡入锅,捞起拧了多余水分,团成圆形涂抹在我的额前脑后、前胸后背、掌心手背。数遍之后打开这个“包裹”,拨开蛋白取银戒指,辨析戒指的颜色是紫是红,是绿是黄,还是蓝?以此判断我是受风了、受惊了、热伤了还是寒邪了,再配伍些别的草药同煮。然后把染了色的戒指用灶下灰搓搓,戒指居然又显出了本色。再周而复始得来上十几回,直到最后拿出的戒指不再是别的颜色才算了结。现在想来,我那苍白的小脸上可能会渐渐因艾草汁而变绿,再活泛出生气时,外婆轻轻舒的那一口气实则分量轻不了。我是喜极了这样的医治方式,不用受打针吃药之苦。你可能不信,我闻着这样的味儿,就感觉好了三分。想那第一次沐浴外婆熬制的艾草水,站在盆中的我不知道这黄绿色里藏着什么玄机,就仰头凝眉道:“阿婆,这是什么?”外婆那弯眉下荡漾出“是艾(爱)啊!”让我安心异常。如今想来,这样的回答多好。那是糅杂了怎样的情愫啊,那黄绿的温水中,那熟透的艾叶里藏了多少爱,谁说得清?依稀记得外婆说过,“艾啊,是个菩萨。”是啊,中医之道艾草占了半边天。她深谙草药,无论何种草到了她的手里都能成为神奇的宝贝。所以她老屋前的院子像个百草堂,侧旁有一间青砖白瓦的“宝库”,藏满了许多草药珍宝。谁带着病痛来寻药,她都不吝施与,细细嘱咐了用法用量,分文不取。乡人多敬重她的原因或许在此。她如这艾草一般温暖地滋养着、守护着这乡间最卑微的人和最淳朴的心灵。

仲夏的晒谷场,白天铺呈的是一地稻谷的金黄,晚上洒落的是一地月光的皎白。爷爷在饭后泼上清凉的井水,消了它积攒了一天的暑气。奶奶紧跟着点上的艾草条袅袅生香,蚊虫随之尽散。山风徐徐来,裹着荷香和蛙鸣,我和哥哥就躺在竹席上,听着摇椅上的爷爷讲些神秘的乡野鬼怪故事和民间歌谣传说。只可惜,现在爷爷奶奶都先后故去了,常常和哥哥聚首时感叹,好像那时的月亮特别圆,又特别大,那时的星星啊,特别的多又特别的亮。爷爷的故事,印象里总是精彩绝伦;奶奶燃起的那股艾草香就那样洋溢着整个夏日的清朗的夜晚,连熏出的梦都总那么的香醇、可人。

秋分来临,艾草花开殆尽,它就那么高枝自在地兀自枯萎老去,空余干卷起的叶子,和仿若失了心的杆。在一夜的冷霜、不知觉变寒的风中、萧索的隆冬里,折埋于白雪下,终又归回了泥土。深冬难熬,更何况害病之人。见《孟子·离娄》有云:“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我深信艾草一定是默默吸纳阳光并得太阳真传的植物,否则艾草制成的艾绒条,在点燃后形成的看不见的温热里,是如何的本领使升腾的能量灌输至人体,游走入经脉中,直达病灶的呢?

再提艾草,则好想感谢生命里给予我万千宠爱的奶奶和外婆,她们作为天地的无名过客,却敞开了一颗包容旷野的心,教会我从一株草一朵花中感知生命、敬畏生命。可能,我的这种寄于艾草的思念,便得缘于它气定神闲的气质吧。尘埃万里路,我们总是在“念”里留存着种种美好,于是思念便在生命长河里如不断激荡起的浪花,晶莹剔透、熠熠生辉。感谢这青青艾草,它在我的成长岁月里轻轻流淌着,成为我记忆中最美好素朴的植物,犹如生命里始终抹不掉的青青乡愁,记取我的岁月静好里最真实的模样。

艾绒香包

文/杨会安

小时候,因兄妹多,家里穷,父母整天忙于农活,我们姐弟5人放学后便承担着去山野打猪草的活。而每年端午节前夕,我们就会新增一项任务——按奶奶的吩咐,挖一些艾草回来。因为艾草在山坡上随处可见,眨眼的工夫就能挖上半篮子,而我们却故意表现出很为难的样子。奶奶很懂我们的心事,于是抚摸着我们的头,笑道:“又耍小聪明,好吧,挖回来后奶奶有奖赏。”所谓奖赏也不过是几枚糖果或几个叮当作响的小硬币罢了,但足够让我开心与甜蜜一整天。

接下来,奶奶把我们每天挖回来的艾草去根,剪掉枯叶,挂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晾晒。晒干后,放在家里的那个捣米臼里一点点捣成艾绒,然后像宝贝一样积攒、收藏起来。

端午节一大早,奶奶就开始忙碌起来。拿着针线簸箩,坐在堂屋门前的小板凳上,戴上老花镜,迎着柔和的阳光,开始一针一线地缝制香包。奶奶的手很巧,她缝制的香包各式各样,有花草鸟兽形状的,有太阳、月亮、星星和心形的,用料多是一些平时家里做衣服裁剪下的废料,五颜六色的,精心拼组在一起,煞是好看!

每年端午节,奶奶都要给我们每人缝制好几个香包。尽管作为男孩子的我不爱佩戴这些香喷喷的小饰物,但依然不舍它的清幽和美丽,在挑拣出一个自认为是最好的挂在卧室的墙壁上之后,剩余的便“有偿地”(换一两个硬币买吃的)转赠了姐姐和妹妹。各遂心愿之后,我们都开心不已,也由此铭记住了这个节日。

如今,奶奶离开我们已整整16年了,但她的音容笑貌和着童年里那些青葱的艾草和馨香的艾绒香包,却成了我幸福的永不褪色的回忆。

插一支艾草在门口

中考对初中的老师和孩子们来讲是一种考验和解脱,对监场的高中老师来说,则是一次煎熬。天气热,压力大,时间长,中午还得不到休息。所以每次监场老师们都发怵。我也是如此,几年来,每年都承担压送试卷和保密工作。工作时间就更长,早七点多出门,晚七点多回家,好在晚上不用到学校照看学生,好在只有两天,好在第二天因为是端午节可以放一天假。

月22日下午七点多一点儿,两天的中考终于结束了。我疲惫地倒在沙发里打开电视,心里想着第二天回家和父母一起过节的事。这时老婆接了一个电话,是岳母打来的,邀请我们去吃粽子。老婆问我去不去?一看表已经快七点半了,便说,你去吧,我太累了,不想动了。妻子顿了一下说,那你自己吃粽子吧,我刚从冰箱拿出来的。看着妻子磨磨蹭蹭地做准备,忽然有些与心不忍:虽然和岳母家同在一个小城,但因为忙,她已经好长时间没去回过娘家了,我更是有大约一个月没去过了。便试探着问,要不陪你一起去?老婆马上乐起来说,那当然好啦,不然我的车子让人抢了怎么办?我马上逗她说,车子抢了不怕,就怕坏人抢了我媳妇。老婆夸张地一捂脸做娇羞状,马上又放下,对着镜子怅然地说,唉,这么老了,谁抢个妈回去呀?我也夸张地端详了一下她,同情地点点头说,也是!老婆没有做生气状,因为我知道她很高兴,因为老公要陪她回娘家嘛!我呢,也有个小算盘:今天去她家,明天去我家。

一边吃饭,大家一边逗着我小舅子不满周岁的小儿子。小家伙已经能说好些词了。你说大人的名字,他就能很快地说出和他的关系;他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只让抱着,总是像喝醉了一样点着小碎步到处跑;见到有文字的地方就会停下来,让别人给他“念念”,你刚念两个字,人家呢早跑了。

吃过饭,老婆便和***说,明天买些排骨过来一起吃。***照例说,什么都准备好了,太贵就不用买了。老婆给她老妈急了眼说,你总说这也不用买,那也不用买,你不让我做点贡献我知道我多遭难呀!她老妈只得让步说,好,那就少买点儿,还有别的菜呢。转脸对我说,你也一起过来吧?我呢,本来想说明天回我家的,看老人殷切的表情,便改变了主意,爽快地答应了。当时这样想,一来前两天我是刚回过家的,二来再过两天父母就从老家搬到城里来了,三呢,多年来,大多数的传统节日,除了学校不放假没时间的情况,我总是带着老婆孩子回我们家的。孝敬老人嘛,都是一样的。

回到家,我在楼下看人家打牌,听到老婆叫,说哥在门口等我,刚到门口,哥的车也到了,他们一家四口坐在车里,哥说他刚回过家,问我回不回,我说,不回了,明天到岳父家过节,哥没说什么,嫂从车里拿出两棵高高的绿绿的值物,说,这是艾草,爹自己割了让捎给你的,让明天早上竖在门两边。一接过来,便闻到一股清清的香气,父亲是多年的老中医,虽然小学都没毕业,但对传统文化的素养比我都高,以前当医生累,很少有闲暇顾及生活在的琐事。前些日子退了下来,起初还有些郁闷,过了些日子才调整过来,现在整天帮着母亲浇菜园,还到村外沟边割了好些艾草,据母亲说父亲还把艾草编成草绳,等晒干了薰蚊子呢。从这两株艾草看来,父亲心情一定不错。

对于艾草,我实在是知之甚少,只记得小时候父亲用它做的艾棒帮病人针灸,还把它编成的草绳薰蚊子。可老婆一看我手里的艾草,老婆马上说,祈福避邪的,本来是不应该直接拿进家,既然拿进来了,就先放着吧,明天太阳出来前要放到门口,本来应该放在门框上的。我吃了一惊说,太有才啦!我都不知道呢。老婆得意地说,那是,俺也是卫生员出身、研究过《本草纲目》呢!网络上这样写道:诗经《王风·采葛》上有: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战国时《孟子》一书有“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的记载,南北朝《荆楚岁时记》中有“五月五日采艾以为人,悬于户上,可禳毒气”的说法,艾草代表招百福,是一种可以治病的药草,插在门口,可使身体健康。

早晨六点多,我被电话叫醒,是母亲打来的,叫我回家吃粽子。前两天父亲已经给在小城里的我们兄妹三个每家送了一大包粽子,昨天母亲又包了一大窝,等我们回家吃呢。我对母亲说今天说好去岳父家吃饭,就不回家了。母亲很爽快地答应了。放下电话,忽然想起那个做好一桌饭菜等,可孩子都不能回家陪老人的公益广告,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只能自我安慰地想,没什么的,反正父母过两天就来城里住了……默默地拿起父亲捎来的两株艾草,小心地把它竖在门口,又拿透明胶布固定了一下,两株艾草便静静地站在那里了。

又是一年春草绿

文/冰莲花

春天终于迈着轻快的步子走来了。我照例是要到曾留有儿时足迹的山野里走走的。离开山野之前,我是一棵梦想开花的小草,我曾在那里住了很多年。

温暖的春阳下,我再次和那些视同朋友的小草们亲近。

在上年枯黄衰败的草间,最先感知太阳的温暖。迫不及待地醒来的,是长着锯齿形状叶片的荠菜和开着朵朵金黄小花的蒲公英。吟哦“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哼唱“我是一颗蒲公英的种子,爸爸妈妈给我一把小伞……”我不免会心浅笑。时光深处的过往,竟然还似昨日刚刚发生,并未随时间流逝而淡远。我知道,业已中年的我,是想与那个梳着麻花辫子,拎着篮子,随母亲一起满地寻找荠菜、蒲公英的小姑娘邂逅,想与母亲的有关记忆邂逅。

山野不远处,有哈萨克族牧民的帐篷,闪着耀目的白光。帐篷周围有牛在悠闲地吃草。吃饱了,牛干脆横卧在绿油油的春草中,迷着眼,吧嗒着嘴,时不时发出“哞”地叫声,像是一个历事很多的长者,耐不住寂寞,自言自语。

俯下身去,我仔细找寻车前草和艾草。

这可是沾染了风雅墨香的草啊。《诗经·国风·芣苢》中“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芣苢,就是车前草。记忆里,母亲常常细心地将这叶片似猪耳朵的草,采回来洗干净,放进挂在屋檐下的铁筛中阴干,以备她的老病犯了,熬水喝了好消炎。

近期读到《诗经》中的《采葛》,“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此中的“萧”“艾”就是眼前这散发着香气的名叫艾草的植物。当年,满含报国之志,长叹“举世浑浊,唯我独清”的屈原,他就对艾草情有独钟,且在作品里称之为香草。

提起艾草,我定要说说母亲曾经在端午节做的艾草糍粑。

每逢端午节来临之际,母亲总要嘱我和弟弟去山野采艾草。然后,她将采来的艾草,扎一小把,悬在门楼顶端。据说是因为艾草代表招百福,插在门口,可以避病,使身体健康。此外,还可用艾草做艾草糍粑。母亲是广西人,她把家乡的端午节习俗也带到了新疆。每年的端午节,除了包粽子,再就是用艾草的嫩叶和糯米一起做成糍粑,就是艾草糍粑。艾草糍粑的颜色是墨绿色的,形状有两种:一种是小小的圆圆的,一种是四方块的,用粽叶包扎。馅通常加花生芝麻糖或豆蓉,四方块形状的有些则是咸的猪肉馅。

刚蒸好的艾草糍粑绿绿的、软软的,咬一口下去,满口都是艾草的清香,还有花生芝麻糖的香甜,真的是香到了心底也甜到了心底。至今,我都忘不了这种香甜的感觉。

这个春天,我也想起与爱人刚刚相识相恋的日子。那时,我在山沟沟里的一所小学教书。他来了,没有什么好去处,于是邀我到山野里走走,顺便采些苜蓿回来包饺子。说笑间,我告诉他,苜蓿,学名苜蓿草,四片叶子的被称为幸运草。传说是夏娃从伊甸园带到大地上的。它在花语中的意思是幸福。若能找到四片叶子的苜蓿草,就能得到幸福……于是,我和他便在这遍野的春光里低头细细寻找四片叶子的苜蓿草。

虽然,一直没有寻到,四片叶子的幸运草,但我们已经找到了相爱相守的幸福。

和同行的朋友说起这些陈年往事,还禁不住要到已成为废墟的老宅看看。到了那里,我惊讶地发现,那些断壁残垣也夷为平地了,上面已长满郁郁葱葱的草。不由感叹:光阴匆匆的脚步里,草,始终是个沉默的角色,但它一直在行走。行走在中医笔下那张神秘的药方里,也行走在那部古老的经典着作《诗经》里,更多的则行走在悠远绵长的深山、苍凉冷寂的幽谷,或是乡村田埂上和城市钢筋水泥的缝隙里。无论是有名的,还是无名的。它们,走过春夏秋冬,枯荣自守甘苦自知。

草,是卑微的,又是满足的。只要给点阳光雨露就灿烂。春风拂过,春雨滋润过,春阳拥抱过,小草,就会绿遍天涯。

会“说话”的艾草

文/李秀芹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在乡村小学教书时,班里小花同学家庭经济条件不好,父母都是聋哑人,两人都没有读过书,人也憨厚老实,靠种地为生。但小花家都是山地,靠天吃饭,赶上干旱之年,庄稼没有什么收成,日子异常艰难。

有两年,天气连续大旱,收成减产一大半。屋漏偏逢连夜雨,第二年小花父亲又得了肺炎,让这个贫寒的家庭雪上加霜,小花母亲便不让小花上学了。那个年代,小学生辍学不是个例,有些调皮孩子不愿学习,便回家帮父母种地去了,即便老师三顾茅庐去请,家长用鞭子抽,他也死活不去学校。但小花不同,她是个爱学习的孩子,辍学是因家庭原因,而非个人意愿。我将此事汇报给了校长,校长当天就召开了教师会议,号召大家为小花家捐钱。事后校长还亲自和我去小花家,将钱交到了小花父母手上,并承诺,他会向上级部门反映,减免小花的学费。

小花将校长的意思比划给父母看,父母也领会了校长的意思,激动得不知道如何表达。第二天,小花又背着书包上学了,我感到非常欣慰。

那年端午节,我刚到学校,发现学校大门上插了几把艾草。走进校园,看见各个教室以及办公室的门窗上都插了艾草,连学校校工的屋门上也插了,我以为是老校工做的,刚要感谢一番,老校工却告诉我,是小花父母一早插的,不仅将校园门窗上插了艾草,他俩还挑来了两担子搓好了的艾草绳。夏天山里蚊虫多,点燃艾草绳可以驱蚊。

小花父母真是有心人,我知道这是他们感恩的方式,虽然不会开口表达谢意,但一切尽在艾草中。

那个夏天,我在教室里点燃一根艾草绳,野艾的清香氤氲在教室里,淡淡的艾香,为酷夏增添了凉意,又让同学们免受蚊虫叮咬。我告诉同学们,这些艾草都是小花父母送来的,我们应该感谢他们。

那些曾背地里偷偷喊小花父母“哑巴”的调皮孩子,也改口喊小花父母“叔叔、婶婶”了,虽然他们听不到,但他们能感知到。

校长早嘱咐好了全体老师,给小花家捐款的事情不要外传,但一定要让“艾草满校园”的故事散播开来,因为这些艾草里包含着爱心和一对聋哑夫妇最好的谢意。

又闻艾叶香

文/侯宝良

清明要吃青团,软糯爽口的青团少不了艾草这款食材。艾草属野草生长在田间沟边的草丛里,可我生活在城市里是有眼不识“艾草”。有年清明扫墓,经内行的弟媳给我指认,终于见识了艾草:“哥,这就是做青团必需的食材。”她这么一提醒,我们饶有兴趣地采摘了一些带回去,准备自制青团供家人品尝。

自制青团对我这喜欢动手做点心的“家庭点心师”而言,岂不小菜一碟。先洗净艾草,用榨汁机将艾草榨出青绿的汁水拌入糯米粉揉成面团。包啥馅呢?有说豆沙的、有说鲜肉的,还有说黑洋酥,还是老婆会发嗲说:“侬包啥,阿拉侪欢喜吃。”我别出心裁弄个笋丝榨菜的,咋样?让大家瞧瞧我的不凡手艺。竹笋正是时鲜货,挺鲜美的加进有点辣味的榨菜,味道勿要太好噢。豆沙、肉泥是冰箱里常备的,一切就绪我显身手啰。

包好团子的颜色是粉绿的、上笼蒸煮熟后的颜色就深绿色的,涂些许麻油防团子间粘连。哈,个个好似绿油油的翡翠蛋,伴随着阵阵的艾草和麻油混合的清香扑鼻,早已使你垂涎欲滴,大家趁着热挑着喜爱的馅味吃得津津有味。触景生情,我想起了往事,心里备感遗憾。

不知谁讲起先父也特别爱吃青团,就是舍不得去买。要是有人送些青团来,他总是存放在冰箱里好长时间,非等着大家回家一起来享用不可,此情此景更让家人缅怀先人的恩典绵长。

清明将临,又闻乡间的艾草香味。如果你嫌“老字号”的青团排队太长,又担心小摊的染色青团,那么有兴趣的也随我来试试,做做吃吃,伴随着对先人的思念,岂不是更有意义呢?

青团

文/明前茶

苏州的一位女友,为了结婚辞掉了公务员的职务,去当了北漂撰稿人,靠写书和电视专题片的解说文字过日子。问她:北来之后,生活有所不惯吗?她以一贯的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说,北京甚好,朋友多,机会多,要看的书也找得全,只有一样,惜无艾草。

没有艾草,怎么做青团呢?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

在苏州,这会儿,寸把长的马兰头上市了,胭脂色的小水萝卜也上市了,挑菜来卖的姑苏菜农,青布裤脚上沾着新鲜的泥土和露水,菜挑子上放着小捆小捆梗子带粉紫色的红菜苔,菜苔上搁着更小捆的“草”,叶面是深灰绿,叶背有点泛白,遍被细绒毛——北地来的旅行者认为是茼蒿,拿起来闻闻,也有药香,但香气和茼蒿迥然不同,问挑担菜农,这是啥。菜农就带着怜悯的神气说:“艾草的嫩头呀,连这也不认得,难道你的老家,端午门上都不挂艾草和蒲剑的?”艾草长到一米长才好挂门上啊,嫩头采下来有何用?做青团呀,菜农的脸上,怜悯的神色更浓了。

清明前后,老苏州都要做几笼屉青团的,因为上海那边的亲友就要回来扫墓了。很奇怪,大约是因为上海更加寸土寸金的缘故,也可能因为苏州早成了上海人短途踏青的后花园的缘故,几十万故去的上海人是葬在苏州的。清明节既要祭扫,上海人就会落脚苏州亲友的家中,开车上高速之前打电话来,说,“我已给你和三姆妈都带了南翔小笼包……请问艾草买来了吗,青团蒸上了吗?”

青团最好吃刚出笼屉晾凉的,这一寒食的风俗,往上溯源据说要到介子推时期。青团软润可爱,形同碧玉,那层皮子端的是有咬嚼有韧性,有青草香气,关键就是要用到艾草的汁水。买回来的艾草洗净,要在热石灰水里焯一下,去苦涩味,然后冲净叶面上的石灰水残留,加少许温水,搅碎挤汁,加入糯米粉中,趁热揉它个几百下,青团面皮就做好了。说到青团的馅,北方人可能会皱眉头,认为豆沙馅枣泥馅都太甜腻,难消受;其实苏州人做青团从来是甜咸都有的,咸馅青团可能更有苏州本土的风味,像马兰头香干青团、肉松蛋黄青团、开洋香菇青团等,皮子稍硬,存放时间长,可以做到六七岁的小孩拳头那么大,胃口小的苏州姑娘,手托一个可以逛足一整条观前街,连饭也省了。

艾草做的青团是黄灰绿色,而不是翠绿的——翠绿的青团要么是加了“亮蓝”色素做出来的“差品”,再也没有手工的趣味和敬意在里面,要么是极品。极品青团是采集泥胡菜或鼠曲草挤汁做出,已经很少有人愿意费这个工夫了。我在苏州乡下踏青时,当地的采草人领我去看这两种草的样子:鼠曲草的茎叶柔软,叶子上的白茸如鼠耳之毛,一老,就开小黄花。家中有小孩因感风寒剧咳,用鼠曲草煎水就能化痰止咳,祛风寒;泥胡菜开花前整株草呈莲座状,气味有点像野菊花,开的花是非常“萌”的粉紫色。这两种草采回去,洗净焯熟沥干后,有一个过程是省不得的,就是放在盘子里待其发霉,发霉晒干后才会有独特的香味。乡人将其晒干储存,好像一种存储叶绿素的“霉干菜”,要用来做青团时,剁碎并在锅里和水煮开,一锅水就化成了春天的颜色。春节祭祖时,讲究点的人家也是要做上百个青团的。

青团之香,整个就是苏州的气息,软软糯糯,清淡却悠长。老苏州说,从前,青团哪能用不锈钢笼屉来蒸?所有的糕团店都会赶在蒸青团之前换上新的竹笼屉,为的就是让青团沾取那新竹的清香。不上心少少许,滋味就差得老远了。

苏州的糕团店,处处是老茶壶,朴素的木头椅子,墙上挂着木雕窗,再加上从垂柳间透过的天光,江南的春日气息更为熏暖,卖青团的嫂子软款地用苏州味普通话说:再过十天就没青团卖啦,妹妹呀,要不要给你的家人带一笼?

端午悬艾

文/周萌

不知不觉,端午又至。端午之于国人,是传统亦是文化,更是浸入骨髓的信仰。

在老家农村,端午有悬艾之俗。挂菖蒲的绝少,或是本地菖蒲稀缺的缘故。农历五月初五前,家家都有人去野地里割上两把艾草,并将它们呈“八”字形悬于门头两边。艾草是多年生植物,香气浓郁,但外貌不起眼,是种中规中矩的草。艾草之所以被重视,很大程度上缘于端午。厚重的端午赋予艾草古拙的魅力,普普通通的青艾悬于普普通通的门头,这氛围就不普通了。这光景能立马让一个看客进入朝圣般的状态。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其实端午这种信仰抽象而复杂,它寄托了人们对屈子伍员的哀思,寄托了孩子们看龙舟、吃粽子的向往,还寄托了父母全家团圆的期盼。

因为端午的关系,艾草也变得神圣。那古拙的样子以及挥发出的强烈的香气,从视觉和嗅觉上关联你对端午的信仰,促使你对艾草生出敬畏。艾草有防治疾病之功效。艾草入药,可驱寒湿、理气血,其浓香还可驱蚊虫,艾叶加工成的“艾绒”是针灸治病的重要药材。我少时身体虚弱,畏寒怕冷,家人就常用水煮艾草供我熏蒸。长时间被熏蒸的我,身上那股艾草特有的香气久久不退,这让我联想到僧袍的香烛之味,脑海中若隐若现某种禅意。一直觉得悬挂艾草要比悬挂菖蒲好些,菖蒲的样子有点“剑拔弩张”,不及艾草这般柔和。艾草还可食用,清明前后的艾草可用来做一种叫“艾糍”的食品。但菖蒲非但不可食用,还有剧毒,别名“石蜈蚣”。菖蒲叶片呈剑形,挂菖蒲更有辟邪驱魔之意。因此,在我的印象中,艾草就像文臣,菖蒲一如武将,艾草比菖蒲更能代表端午,或因为其“斯文”吧。

记得有一年端午,家门未悬艾草,祖父急寻不得,匆忙向别家讨要多余的艾草,讨来后又急忙悬于门上,这才吁出一口气,咂巴咂巴嘴,露出满意的微笑。

艾草青青

文/章铜胜

艾草是充满野性的,追赶着梦想,寂寞地生长着乡村行吟诗人的孤独,甩开绵密生长的草,独自在田野间流浪,又被玉米、小麦、水稻、蔬菜这些充满优越感的乡村土著挤着、赶着,逃到了埂边泽畔,望水而吟,对风长啸,只一片隙地、一畦地垄,也会团团簇簇地生长出属于乡村的自信。

被人追逐的满地蒌蒿、萋萋芦芽,在贪婪的视线中躲躲闪闪,扭扭捏捏。在春的百花园中,远离食谱的艾草,大大方方地探出头来,眼花缭乱的踏青者,谁会在意艾草瘦弱的身影和迎向春天的无畏表情呢。一阵阵清风,一场场春雨过后,挺立荒野的艾草,已茁茁壮壮、亭亭玉立了。

端午前后,生于野地的艾草相继被刈割,母亲把艾草折成小小的草把,放在初夏的场院里摊开,接受阳光的重塑,这也是艾草的一次涅槃。晒干的艾草,收藏着春天的清香、初夏的暖阳和乡村的秘密,是母亲珍视的宝贝。

艾草是属于祖母和母亲的,也是滋润乡村精神的迷。小时候,偶感风寒,多日不愈,母亲并不着急。晚上,用大木桶泡上一把艾草,艾水赤红,浮着淡淡的水雾,浓郁的香气弥漫,氤氲着乡村的暧昧,我的双腿放在木桶里,泡着、薰着。昏黄的灯下,母亲陪在一旁,漫不经心地做着针线,同时警告着我的不安分,不时地掖一下盖在木桶上的棉衣,从母亲自信的目光里,仿佛看到了明天一定会活蹦乱跳的我,看到又惹起母亲嗔怒的我。如果感冒更重一点,母亲会用洗净的艾叶泡上一大碗艾水,放温后,在碗底慢慢地放上一点糖,生怕糖融于水的样子,碗底可数的糖粒,在艾水玫瑰红的光影里折射晃动,隐藏在碗底的甜蜜引诱我大口地喝完苦苦的艾水,看到我的馋样,母亲会心合意地笑了。

祖母手中的艾草燃着浓烟,飘散在夏天傍晚的弄堂口,红红的星星点点的火光若隐若现,丝丝缕缕的烟从艾草的枯梗干叶间贪婪地冒出来,伴着老祖母佝偻的身影挥动。在微风的弄堂里,在我们纳凉的竹床间飘来荡去,仿佛在嘲笑老祖母动作的笨拙。在艾烟的序曲中开始的夏夜,星空闪烁着神秘,在一夜夜艾的烟香中,听长辈讲述乡村的甜美。

木心在他讲述的《文学回忆录》里说:“以前母亲、祖母、外婆、保姆、佣人讲故事给小孩听,是世界性好传统,有的母亲讲得特别好,把自己放进去。”我们的祖母、母亲讲述的故事在戏里,大人看戏,为我们复述并不完整却很精彩的戏里故事,直讲到夜凉露冷,狐仙鬼怪故事的适时出场,把我们吓到房间里乖乖地睡觉。

在乡村夏夜里,还存在着另一种温情脉脉倾听和讲述,乡邻间闲聊着桑麻农事、家长里短,我们在嬉闹中不经意地听着细细密密的繁复絮语,在耳濡目染中完成了乡村新一代的自然生长,就如同野地里的艾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