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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乡愁的文章

2022/12/11好文章

写乡愁的文章(精选12篇)

军营,那抹绿色的乡愁

文/魏益君

他健在,或早已作古,我并不知晓,时光已流走了三十多个春秋,南北之遥,相隔百里,我也无从打听。然而,那一片温暖的绿色却常常飘进我的梦里。

1987年冬,我怀着对绿色军营的美好向往,报名参军。新兵集训完我们开始分到各个部队。黎明时分,车抵火车站。下了火车,再乘汽车,三四个小时的颠簸后,车停下时,一座大山呈现在眼前。吃过午饭,班长给我们开班务会,我问班长,营房这么偏远,能收到信件吗。班长说,只要写清楚地址和部队代号,收信还是很及时的。正说着,就听外面传来一阵清脆的车铃铛,跟着是一个浑厚的喊声:“来信喽。”

班长说声散会,老兵们边叫着“李伯”,边抢看着报纸和信件。被老兵们称作“李伯”的邮递员看上去五十多岁,穿着一身邮政制服,头发已经花白。

几天后,我写出了几篇关于军旅题材的散文,正想着该如何投递,就听到那熟悉的车铃铛了。我赶紧迎出去,说:“李伯,这是给报社投的稿子,我不知道该不该贴邮票。”

李伯仍是笑呵呵地说:“反正你是义务兵,盖上部队的三角章就能发。”

一个月后,天气突变,几日阴雨连绵。好容易天放晴了,路上却泥泞湿滑。已经两天没有听到那清脆的车铃铛声了,我正想着路不好走李伯是不会上来的,就听一声喊:“小魏,你的汇款单!”

听着,我赶紧跑出门。李伯正背着邮包走过来,鞋子和裤腿上满是泥巴和泥点子。我和战友都问:“这么难走的路您还来?”

李伯高兴地说:“再难走我也得来,小魏来稿费了,这可是喜事啊!”说着,递给我两张汇款单。我接过一看,有《前卫报》的,还有《大众日报》的。

几天后,我请假来到镇上的邮局取稿费,顺便寄走一篇稿子。当我取出稿费,将信封递过去时,营业员说这不是信件,需要贴邮票。我愕然:以前不都是这样寄走的吗?难道是李伯……

当我再见到李伯,问他帮我投稿是不是都买了邮票。李伯笑笑说:“看着你这么出息,我就高兴,不就是两毛钱吗,没啥!再说你又不是天天都寄。”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到了年关。腊月二十九这天,天空突然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我想,这么大的雪李伯是不会来了。中午时分,李伯浑厚的声音还是响起来:“来信喽!”

外面,李伯披了一身雪花,好像摔了跤,走路有点跛脚。李伯仍是笑呵呵地说:“过年了,家书抵万金啊,不能让你们失望。”

送李伯下山时,望着李伯的身影像一朵绿色云彩渐渐飘远,我们心里一热,大喊一声:“李伯——”

以后的岁月里,“李伯”这个尊称便印入我的脑海,我虽然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三十多年过去了,那片温柔的绿色若一抹淡淡的乡愁,让人怀想,使人眷念,给人温馨!

温暖的乡愁

文/郑拥军

王家村坐落在齐石公路边,仅十几户人家,上游一里地是新开桥,下游两百米是公社所在地,背靠着小松山,面对八女峰。白洋河在这里打了个回弯,转身流去。因有粮店、卫生院、道班的缘故,也不显得冷清。少年的我随母亲住在粮店,小学、初中整整八年在这里度过。人生旅途,这里是我的第二故乡。

仲春的山村醒来的迟,日上山岗,才见炊烟,山雾笼罩下的田野散发着青草的味道,远处的田野一片金黄,流金溢彩,那是大片油菜花地。朵朵花瓣如云霞,风风火火遍布田野和山冈,和着阳春三月的微风摇弋多姿引来蜂蝶飞舞,每天穿过这片花海去上学,花香让人心醉。弱冠之年一切都是美好,更是天真,牧笛声声,那是小哥骑在牛背上吹来的悠扬,我也一直想学。小哥牵牛,我站在田埂上,学着小哥“噢、噢”叫,脚踩着低头的牛角终于翻上了牛背,虽有点怕,心里美滋滋。

课时不是很长,学习负担也不重,放学之余,便是小伙伴的天堂,木条加工一下就是木枪,村口、路旁,一支是侦察兵,一支是搜索队,学着《渡江侦察记》里的样子,都愿当侦察兵,咋办呢?抓阄,抓到的一方高兴的手舞足蹈,哪有一点侦察兵的样子。

夏天,放暑假了,最好的去处是白洋河,岸边柳树粗大成荫,河水清澈见底,水草轻摆摇曳,鱼翔浅底,追逐嬉闹,历历在目,河滩上鹅卵石在阳光照耀下白光闪眼。卫生院的刘医生是打鱼的好手,他的手炮一响,鱼儿或翻白沉底,或昏头乱窜,小伙伴赶紧下河,潜水捕捞,鱼儿肥美,在手中扑腾,也游荡着我们的心。一个夏季,我便成了“非洲来客”,但也学会了游泳,练就了健康的体魄。

最爱去粮店后的小松山,树木茂盛,尤其松树很多,夹杂着不知名的小叶树和竹林,一阵山风吹过,清心润肺,浑身清爽,山花烂漫,山竹飘香,风声弹奏,鸟鸣深幽,好一个化外仙境。竹笋总是躲在草木深处,转眼就看见了一个,采回来是美味的佐餐,山色随四季而有不同,春天雪水消融,芽绿木活;夏季山披绿色棉被,与酷夏抗衡;秋高气爽,红叶透亮,一片青松绿色中参有落叶的泛黄;冬天来临,薄雪覆盖山岩,覆盖松叶,冬之山色,银盖苍穹。站在山岗上,美不胜收,不变的唯有湛蓝的天空。

如今生活在喧嚣的城市,魂牵梦萦的还是那宁静的小村庄,天命之年,已褪去了铅色浮华,人生如悬崖飞瀑来到了疏阔水湾,乡愁浮现的多半是儿时的景象,曾几何时也回过那里,物是人非,多少已有改变,不由得在叹息中流连,记忆中的温暖始终挥之不去,已在心底生根,仿佛那后山的松林,憨厚的老牛,还有那清清、亲亲的白洋河水就在身边。

此心归处是我家

文/贺志宏

1

“乡愁”是全人类共通的情感,也是中国文学的一个传统主题,乡愁情结可谓江河滔滔汪洋无际,从《诗经》《楚辞》,到“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等诗词名句,这些都是镶嵌在中国人文化基因中的情愫,但传统的“乡愁”大多由于时间、空间的距离或特殊的人生际遇而产生,而现代中国人的乡愁则负载了更多复杂的因素,在鲁迅的《故乡》中,叙述者“我”千里归乡,在家乡感受到的不是久违的亲情,而是一个新知识分子在旧伦理秩序下乡村的“隔膜”,是变化了的“我”与不变的乡村的内在冲突,但对于现在的中国人来说更复杂的是,我们面临的可能是另一个极端,那就是变化了的“我”与变化更加剧烈的乡村之间的情感矛盾:我们熟悉的乡村与乡土中国已经处于逐渐消失的过程中,那么我们的“乡愁”又该安放在何处呢?

田野调查(Fieldwork),又称田野考察、田野工作,兴起于人类学领域,现已成为人文学科中被广泛使用的研究方法。本着田野调查式的求实精神,我的新作《哈达玛尔笔记》最生动的元素仍是人文。我写《野田荒冢梦里迢迢》《木尼乌拉那优美的牧场》《穆纳山下的枪声》《罂粟之祸》《叫魂》《一头多尾蛇》《辫子的记忆》《地痞贾二元》《父亲的春天》《一滴露珠》……我尤其热衷于展示那个久远年代里哈达玛尔乡村以及它辐射周边的生活画卷。我努力用文字恢复这个小地方的尊严,不贬低也不抬高它们的价值,只是体谅、挖掘并呈现出它们本来的价值。

叶芝说过,乡野传说是一个国家最大的文化遗产。严格地讲,我真正开始关注故乡哈达玛尔(今哈达门村)并付诸实施田野调查,是从2009年1月开始的。那时我带领家人开始在父母亲早年留下的老旧的一片山地牧场上筹划、协调、栽植树木、绿化荒山,长达六年的劳动、奔波,乃至无以言说的艰苦付出,我们为家乡献上了一片绿荫。在此期间,我无数次地走访当地老者,我们一起吃饭说话聊天,对村里的姓氏成分、宗族关系、家庭成员、房屋状态,个人去向、婚姻生育做类似于社会学和人类学的调查,我用脚步和目光丈量村庄的土地、树木、河流、桥梁、山川,乃至家族墓地,寻找往日的伙伴、长辈与已经逝去的亲人。当真正走进村庄,尤其是当我不以偶然的归乡者的距离观察,而以一个亲人的距离进入村庄时,才发现,作为一个长期离开了乡村的人,我并不了解它。我感佩于先人们那不竭的创造力,他们的情感、语言、智慧是如此丰富、深刻,许多时候让我震惊不已,因为这些情感、语言、智慧来自于大地及大地的生活。当鲁迅看到,“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时,他看到的并不只是故乡的现实,而是由过去投射而来的“风景”,是每一个回到故乡的人都有的先验风景。《哈达玛尔笔记》是由回忆、祖居之地、先祖的经历、一代又一代先人以不屈的意志同命运抗争的一个多重的存在物。

2

在探寻故乡密码的一次次行动中,我记录下每一次的田野调查笔记,对于一些历史上解不开、缺乏论证的史实,我广泛地查阅核对史料,特别是对于乌拉特部落在1648年后由呼伦贝尔额尔古纳河流域举族迁徙至穆纳山(今乌拉山)南北,三个旗(西公旗、中公旗、东公旗)札萨克衙门全部设在哈达玛尔这一神秘之地长达一百一十七年的漫长历史,再就是我的祖辈在清朝嘉庆年间由陕西米脂“走西口”来哈达玛尔定居繁衍的历史,我反复做了比较深入的调查论证,我坚信历史最高的道德,就是追求真相。回到哈达玛尔,回到村庄,以一种整体的眼光,调查、分析、审视那些过往时代的人文历史,并努力展示出它独有的生活图景照进现实和当下,它的变与不变,它所经历的欢乐,所遭受的痛苦,所承受的悲伤,慢慢浮出历史的地表。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哈达玛尔的耕耘者,苍天下,厚土上,一代代先人凭借“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的“牛”精神,日复一日劳作,开拓千顷良田,不断扩张延展。

我和哈达玛尔那些默默无闻死去的和活着的人一样,不怨天,不怨地,没什么大的奢求,但我们都知道怜惜和疼爱。我们怜惜如今风调雨顺、安泰自然的生活,疼爱每一个贴己的老人和孩子,珍重和尊重每一寸绿了又黄、黄了再绿的光阴。

记得,有一次我回到父母的老院子里去清理和归置仓房。首先进入我的视线的是用散穗的高粱刮去高粱糜子上的壳,做成的笤把靠在墙角;一口箍着铁箍的大缸里装着尚未加工的黍子,四个用混凝土和砖石砌就的相对成正方形的粮仓装满了曾经使用过,耗费过父亲几乎一生心血的被他抚摸过千百次的农具……在这一大堆农具中,我竟找到了童年的美好和无限的感慨。铁锨、锄头、木叉、犁铧、篓、筢子及各式各样的农具承载了差不多农耕时代的全部历史,这些历史勒在父辈乃至先祖的肩头,沉重且冰冷!与簸箕、笸箩、桶、石磨、石碾、磙子、碌碡等碾出的农民的生活,贫瘠、坚硬。我的童年乃至少年,曾经安放在这样的农具和生活用品中,让我尝够了苦涩但值得永远珍藏的滋味。

3

乡愁从来都是怀旧的,伤感的,沉重的,也是温暖的,情绪状态表现各异,但其情感倾向和美学特征,总体指向一个汉语词汇:美丽。乡愁是古已有之的,无论哪个民族,哪个地域,哪个时代,如果说,大地上的庄稼牧群供养了人们的身体,那么乡愁情绪滋养的是人们的精神情怀。乡愁最早获得学术命名时,多少显得有些沉重。早在17世纪,瑞士的一位医生在诊疗一些病患时,发现并总结了这一种病理特征,他将其界定为:乡愁。大意是,一个生病的人因为他并非身处故乡而感觉到的痛苦,或者是,再也无法回到故乡的恐惧。确实,乡愁是一种带有高贵感的怀乡病。人在离开故乡后,不由自主怀恋故乡。因为故乡不仅有亲人,有熟悉的土地风物,更重要的是,故乡承载着自己最初的成长记忆,以现代西方哲学家乌纳穆诺的说法,记忆是一个人最主要的精神资源,这是确定自己是否存在的最重要的载体,记忆失去了,也就失去了自己人生的价值,哪怕这种记忆是苦难的,但也具有不可与他人交换的无上价值。至于再也无法回到故乡的恐惧,更是一种生命失去依靠以后的震荡情绪。

作家张承志在完成《心灵史》的六年时间里,一直没有离开过那片“千山万壑的旱渴荒凉”的西海固。他说:“西海固,若不是因为我,有谁知道你千山万壑的旱渴荒凉,有谁知道你刚烈苦难的内里?”他说:“西海固,若不是因为你,我怎么可能完成蜕变,我怎么可能冲决寄生的学术和虚伪的文章;若不是因为你这约束之地,我怎么可能终于找到了这一滴水般渺小而真纯的意义?”

“木有本,水有源,人有宗,族有祖”。寻根问祖是人类的天性,也是一个民族无法摆脱的文化情结。美国作家卡尔松·麦克库勒说:“要知道你是谁,你就要有一个来处。”《哈达玛尔笔记》中所有人的面孔,有些是我熟而又熟的(比如说我的祖父、我的父辈们),他们的惆怅与欢喜我看在眼里,装在心中,他们的情绪如我的情绪,表情似我的表情;我会不由自主琢磨他们擦拭农具时的心情想搞明白他们给牛添草时的企望,仿佛已经体会到了他们送女儿出嫁时的不舍和埋葬老人时的哀伤;河谷里的柳树与杨树,我知道它们是如何经历风风雨雨长出来的;从土屋到砖房,我眼瞅着人们如何一步步走过来;入村的小路,我参军出来时走的是土路,再走进去时变成了柏油路乃至水泥硬化路。哈达玛尔的故事便是我的故事。事实就是这样,我的祖父、祖母、曾祖父、曾祖母……列祖列宗都埋在穆纳山阿贵沟的向阳坡上,我遥望着穆纳山,我心里装着穆纳山。

4

现代以来中国的一个特殊经验是,我们始终处于飞速发展与剧烈变化之中,从传统中国到现代中国,从革命中国到当代中国,我们以一个世纪的时间走完了西方国家数个世纪的历史进程,从乡村的角度来说,我们走过了“土地改革”“合作化”“包产到户”“脱贫攻坚”,如今又走在乡村振兴的道路上,期间经历了数度天翻地覆的巨变。我们正在逐步推进城镇化,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将告别历史悠久、影响深远的农耕文明,但传统中国文化建基于农耕文明之上,我们所熟悉的也是“乡土中国”,一旦“乡土中国”不复存在了,那么何谓中国,何谓中国文化,我们在什么意义上还是“中国人”?这些都不再是不言自明的,而是需要我们重新思考并界定的问题。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这个时代的乡愁是一种更加复杂难言的情感,其中既有个人对故土的怀念与眷恋,也包含现代主体对旧日时空的隔膜与内在矛盾,更包含身处工业与信息文明时代对农耕文明的遥望、珍惜等复杂的情绪与态度等等。

村里人珍爱脚下的黄土,期盼风调雨顺好年景,不会膨胀的欲望与那土地已结成一个不可分的整体而世代相安,却支持、怂恿这块土地的“叛逆”:“争口气,有出息的进城去”。你稍有不顺,又会说:“回来吧,还是咱村上的酸粥、酸白菜养人”!这是一种看似相悖却意味深长、专属于那块土地的情怀。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一代代哈达玛尔人在穆纳山脚下的这片土地上生活过,但并不是每一个时期都被书写和记录过,当今的“我辈”自有不同于前人的视野和眼光,以我们的眼光去书写记录每一个时期的人文历史、民俗民风,自然会带有我们的生命气息和我们眼中的美,乃至独有的判断。我是一个有历史情怀和现实关照的人,我是怀着对故乡哈达玛尔的热爱去写作,怀着对这个生我养我的村庄的现实关注去写作,这也恰恰回应了真正的现实主义精神的实质。这样的写作对我既是一次考验(知识),又是一次向历史学习、向人民群众学习的机会。有人说写作本身就是一种还乡,写哈达玛尔当然就是我的一次还乡。遗忘是因为无视,铭刻是因为惟一。乡关何处是,此心归处是我家。

大岭脚村的乡愁

文/黄彩玲

(一)

大岭脚村是湛江吴川黄坡镇下辖的一条村庄,因靠近大岭脚下而得名。大岭脚村自清朝中期从吴川吴阳镇的霞街村搬迁而来,至今已有两百八十多年的历史。吴阳镇的霞街村闻名整个粤西,只因它是粤西唯一清代状元林召棠的故乡。

为什么大岭脚村会从霞街村搬迁出来?无从考究。我们首先进入队屋,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原来为生产队办公的地方。大岭脚村隶属“林屋村委会”,看来这村子并不大。队屋原先是一大户人家的旧宅子,现分割成办公的格局,但还是可以隐约看出这户三进的院落曾经有过的兴旺繁华。

村庄以林姓为多。林振华二十多年前,金榜题名,一鸣惊人,是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那时候,才十八岁的他,对很多人和很多事没有很多的思考,如一张白纸,简单得很。父亲经常在他耳边说:“孩子,好好读书,村里太穷了,把书读好,在城里工作,才可以有好饭吃。”父亲说这些话的时候脸色凝重,一点都不像开玩笑。

家里每天的番薯咸菜让小振华相信父亲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去城里读大学的那天,母亲煮的还是咸菜白粥,但加了一个鸡蛋。母亲特意把要拿去换钱的鸡蛋煮给出远门读书的儿子,叮嘱儿子自己剥开鸡蛋,再把剥好的鸡蛋一点不剩地吃下去。一个完整的鸡蛋不仅寄托着母亲对儿子满满的祝福还包含了母亲对儿子的疼爱与不舍。背起行囊,走出家门,天还没有大亮。走到村口,他回头看了看,他的父母站在村口,见他回头,便朝他挥手。他抬头看看天,天际间现出几片鱼肚白,整座村庄笼罩在晨雾中,父亲母亲站在晨雾中,显得那么的矮小……一种突如其来的感觉一下子将他紧紧裹住,这个十八岁的少年霎时泪如泉涌。

离开村庄二十多年了,但村里的一墙一瓦一树一花,还有那缕晨起晚落的炊烟,无时无刻不在他的心中袅袅腾升……

(二)

每个季节赋予村人明确的农事,春播秋收泾渭分明,林振华最喜欢的就是秋收。村里地少人多,林振华一家六口仅仅分得十多亩地,除了种番薯、花生,大部分用来种稻谷。打上来的稻谷是一家人一年的口粮,碰上自然灾害多的年份,水稻失收,全家人都要挨饿的。即使不失收,也有很多饥饿的眼睛在盯着,稍不留神,地里就会突然间不见几大捆的稻子。所以每到稻谷收获季节,家里总是特别忙,往往是带上番薯白粥到田地里劳作,吃在田间,早出晚不归,要守夜看管。

小振华跟在父亲的后面屁颠屁颠地兴奋得很。去到稻田必须经过村外那条长长的小土路,月华星稀,小路两旁树枝总会像有人突然伸出的手,一下子打在脸上、身上,小振华吓得惊叫,父亲却开心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挥刀砍下粗大的树枝,正当小振华奇怪为什么会砍下树枝的时候,父子俩已经到了自家稻田。父亲非常熟练地用树枝在稻田边一块拾掇好的地方搭起一个人字形的大框架,先把当天打下的新鲜稻草铺在框架上面,再铺在框架下的地面上。很快,一座可以躺下他们父子俩的稻草屋就搭成了。

月光从稻草的缝隙上钻进来,散在父子脸上,稻草芬芳,星光闪烁,还有虫蛙的鸣叫,稻穗的窃窃私语。小振华依偎在爸爸的怀抱里,奶声奶气地说:爸爸,月亮的味道好香哦。父亲说了声:傻孩子,月亮哪来的味道?快睡吧。小振华不相信父亲的话,用力嗅着,他分明闻到了月亮的味道。一轮清辉如洁白轻纱柔柔地铺向大地,带有稻草的香,树叶子的香,还有野菊花的香……稻草屋里屋外,苍茫大地,月色缭绕,芬芳四溢。

稻草屋在林振华的心里是一座永远也走不出的家。他告诉我们:社会在进步,经济在发展,现在已经没有人去窥视田里的稻谷了,撒满月光的稻草屋也早已经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但月亮的味道却如空气般挥之不去。

从队屋出来,环视整个村庄,电通路通人和,树木葱茏,欢声笑语,富裕和谐。崭新楼房新式各样,平地而起,错落有致,展现出美丽新农村的发展趋势。林振华在前面带路,说我们今天重点要看的是池塘边那座矗立的崭新文化楼。

他的普通话乡音浓郁,要很用心才可以听明白:“文化楼是我们村人捐款建起来的,别看我们村子不是很大,但出去做老板的人可不少……”他的话不假。据说,吴川市有几十万人在外面就业,基本上都是从事建筑行业,先从小工做起,慢慢地就是监工,再慢慢地,就变成了老板,久而久之,吴川便成为了全省著名的建筑大县。文化楼占地近三百平方米,楼高三层,前面还有一个三千平方米的广场。文化楼还没有布置好,计划中一楼是村委办公室、会议室、展览室;二楼是文娱活动室,有棋牌室、乒乓球室、卡拉OK室;三楼是图书室。从文化楼建好的那一天起,这里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全村人的聚散地。将来,一楼的村史展览会展现村庄的前身今世,如一股巨绳拴住了全村人的魂。曾经的沧桑,曾经辉煌,如同那间小小的稻草屋,装满了人们对村子的记忆。

从文化楼出来,村里的一位小美女带我们去田野。小美女去年考上广州某大学,她悄悄告诉我:大学毕业后,我就回来当一名乡村女教师。一条土路从村子伸向田野,小美女又说:这条土路很快就铺上水泥了,是市里下来的挂点工作队给村里争取的资金,我们村里人也纷纷捐款,明年我们就可以走上干净宽阔的水泥路了。惠风和畅,温柔得像一位害羞的新娘,从左脸吻过去,又从右脸亲过来,把一群文学青年撩得再也没有平时的优雅和斯文,发出一阵阵近似于孩童般的简单叫声“真美呀!太舒服了!”突然有人大声叫了起来:田里种的是什么呀?

抬眼望去,宽阔的田野里,种着一种低矮作物,叶子宽宽的,呈深绿色,如一把小伞,一阵风过,小伞摇曳,一大片的绿如海水般淹没了我们的眼睛。远处有人正在收获果实,赶紧跑过去。听人一介绍,原来这是引进省外的科研成果新品种绿茄。此时,正是收获季节,长椭圆形的绿色果实乖乖地躲在宽大的叶子底下,嫩绿嫩绿,如一块块碧绿的玉……

(三)

大岭脚村的主要农作物为水稻、花生和番薯,现在看起来,大岭脚村人已经从低产的传统作物中开拓了视野。种植绿茄的是村里的一位小伙子,早几年从农学院毕业,没有在城市里闯荡,一毕业就回到了村里。他告诉我们:去年就引种了绿茄,但没有成功。在专家的帮助下,今年终于成功了,现在的收购价是1块8毛多,去掉成本,没有亏本。他没有告诉我们可以赚多少钱,但那兴奋的脸色,可以看出收入应该不错的。

“绿茄”这个品种是由辽宁省农业科学院育成的高产、优质、抗病和早熟茄子新品种。已于2001年8月通过辽宁省种子管理局组织的专家鉴定。从种植到收获只需要104天,也就是说三个月左右就可以收获了。“明年你们再来看吧,我已经和村里达成了协议,租赁了更多的土地,到时不仅仅种绿茄,还会种其他的蔬菜,我要让全国人民都可以吃上我们大岭脚村的菜。”小伙子当初大学毕业回村务农遭到了很多人的嘲笑。有什么好笑的?我们的祖宗在这里繁衍生息,祖祖辈辈在天地间战斗生存,吃了落后的苦辣,尝了苦难的酸咸。家乡贫穷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因为家乡贫穷而抛弃她。父辈们用辛劳汗水养育我们,培养我们读书,我们就有理由用知识改变这片天地。

温馨的阳光洒照在小伙子脸庞上,泛着健康而蓬勃的光彩。已近中年的林振华紧紧握住小伙子的手。小伙子大学毕业选择回归,去播种去传承土地留给人们的希望,每天与村子朝夕相处、与土地厮守,用自己对村庄的热爱去播种理想种子,这是时代发展的一种变化,也是新时代赋予年轻人的一种责任。林振华把自己当初离开村庄、留在城市看成是一种出走,一种叛离,一段自己人生中的经过。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年龄的增长,林振华对“落叶归根”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他知道,生于斯长于斯,他属于这里,对村子的感情并不因为曾经的离开随即远去,而随着时间、年龄、社会的变化,这份感情会越发根深蒂固,回归家乡应该是迟早的事。那座新建的文化楼在村庄里高高矗立,图书室里有他的很多的规划,引导村人做一个有文化的文明人,共同创建美丽富强的村庄是他的梦想。绿色田野,清风荡漾,他和小伙子并排站在田垄上,望向白云深处。清风时不时撩起他们的衣袂,随即还撩起一种曾经熟悉的情绪。

记得钱钟书在《围城》里好像说过,城里人拼命往城外走,城外人拼命往城里挤。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城里的月亮和乡村的月亮照样高悬,却迷迷糊糊地分不清哪个是城里、哪个是乡村的月亮了。稻草屋和高楼大厦所散发的,好像也是同一种味道。只是在这大岭脚下,在青山绿水间,呼吸一口纯净的空气,已经成为城里人的奢侈,而在一呼一吸之间,一种清新的摸得着看得见的情绪弥漫在广阔天地之中。

林振华突然醒悟,十八岁背着行囊远离村庄回头一瞥瞬间涌上心头的那份情绪就是乡愁。而种绿茄小伙子在脑海里投射的图景,却是乡村里的都市。林振华的乡愁所散发出的是在稻草屋里闻到的月亮的味道,而小伙子在绿茄园地所散发出的乡村振兴的味道,是稻草屋和高楼大厦混合的味道。这味道,新颖独特,悠长回味,令人向往。

婺源,乡愁流淌的诗意

文/刘国安

婺源是一个古老的童话。徜徉在婺源的小桥流水之间,月光摇曳在河水的柔波里;行走在粉墙黛瓦之间,历史便立刻呈现在眼前;浸润在诗书茶砚之间,梦想在袅袅的炊烟中升腾。

在上古词汇中,“婺”是指静女立于水中。有古诗云:“蟠踞徽饶三百里,平分吴楚两源头”,婺源地处乐安江上游,境内溪河纵横。一个山环就是一个水面,一个水面即有一个山村,一个山村就有一座小桥,一条河流与另一条河流的交汇处,两条河呈V字形,中间是一溜儿长满灌木和香樟的小岛,恰如一幅幅秀美的江南水墨画。“古树高低屋,斜阳远近山。林梢烟似带,村外水如环”。水让这里的一切都滋润起来,都活泛起来,都灵动起来。

水妆点了婺源,同时也成全了婺源。李坑以“小桥流水人家”而著称于世。村内街巷溪水贯通,青石板道纵横交错,各种溪桥数十座沟通两岸。弯弯秀水,倒映着群峰屋舍,衬以舟渡、石堰、古桥,形成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婺源现有古桥320余座,最为著名的要算清华镇的彩虹桥了,这座建于南宋的廊桥,四墩五孔,全长140米,乡人因袭唐诗“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而得名。走在桥上,微风拂过,脚步声由远及近,由重变轻,直到与心跳融为一体。

婺源是徽商的发源地之一。在婺源,粉墙黛瓦的徽派建筑、古朴纯真的民风民俗、厚重深远的徽州文化在这里发展、传承并保存至今。

要说婺源的徽派建筑,最有代表性的当属理坑的官邸群和延村的商宅群。理坑位于婺源北部的边缘,是一个不足千人的小山村。在“学而优则仕”的科举时代,先后出过七品以上官宦36人,进士16人,文人学士92人,著作达333部582卷之多,其中5部78卷被列入《四库全书》,可见理坑昔日的辉煌。至今仍保存完好的古建筑有明代崇祯年间广州知府余自怡的“官厅”,明代天启年间吏部尚书余懋衡的“天官上卿”,明代万历年间户部右侍郎、工部尚书余懋学的“尚书第”,清代顺治年间司马余维枢的“司马第”等。这些古建筑飞檐戗角,“三雕”工艺精湛,是建筑艺术的博览园。

商宅群的代表当属余庆堂。其大门是徽派建筑中典型的石库门。门楼由“楼”和“罩”两部分组成,统称“门罩门楼”。整个门面,似个“商”字。“商”字门楼,确实是一项非凡的艺术创造。其砖雕精美,也堪称一绝。方柱石砖、青石铺地,四面横梁以及雀替、门窗、斗拱、门楣等均分布有精细雕饰,这是实力的显现,商人们不讳自己的富有。

延村,位于婺源县北思口镇境内。延村在鼎盛时期共有民居120多栋,现存56栋,占地面积约2.5万平方米。建筑风格多为风火山墙、青瓦坡顶、三进三开间。

除了自然的原生态风光,婺源从骨子里还散发着一种人文气息。江湾是一个人文荟萃的古村,这里曾经孕育出了清代经学家、音韵学家江永,明代隆庆年间户部侍郎江一麟,清末著名教育家、佛学家江谦等38名进士官宦,任七品以上仕宦者有25人,是当之无愧的婺源书乡代表。江永是清代著名的经学家,徽派学术的开创者,他在历史上的声誉和朱熹齐名。朱熹,著名的理学家、儒学集大成者。他是婺源人的骄傲,虽然他的出生地是福建尤溪,他的父母都是从婺源走出来的,祖籍为婺源紫阳镇。据统计,朱熹在多种著作中的署名,写“新安朱熹”的就有216次,可见其内心一直把自己当作徽州人。他的著名诗句“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也正是对他的梦中老家婺源的由衷赞美。

龙尾砚是我国四大名砚之一,享有“砚国明珠”“不冠群山”的盛誉。婺源素有“茶乡”之称。唐代“茶圣”陆羽在《茶经》一书中就有“歙州茶生婺源山谷”的记载。砚台、茶叶都是大自然的馈赠,这两样宝物,为婺源人插上了漂亮的翅膀,让婺源人的精神世界飞得更高更远。

中秋夜 被父亲垂钓的乡愁

文/朱金萍

今夜,月亮这么圆,这么亮。

父亲,您为什么不睡?拿着我送给您的钓杆,蹲在老屋门前那棵枫树下,将一块月饼做成铒食,垂钓整晚。

这无眠的午夜,老屋也睁着空洞的眼,斑驳的泥墙,与您的脸一起将岁月的褶痕隐藏在沟壑间。

夜与风交叉,编织了一张无色的网,老屋从不流泪,您也是。

您只是在我购了南下火车票的那个月亮圆了又缺的夜晚,坐在枫树下的阴影里,与一袋旱烟相拥了一整晚,你唇畔一闪一闪的红光像黑暗中的蜡烛,只是泪已干。枫树上的落叶,以正好接住你咳嗽声的速度轻轻坠落。

不会惊醒墙内的我吗?其实那个时候,我正想着用意念穿墙而过,以你不能察觉的姿势接住每片落叶。

拂晓时,还是你为我递过行囊,而我,将一粒种子种在了枫树下。

行囊很重。疲惫的我距离种子越来越远。种子发芽、生长。长成一棵巨大的枫树,高到我不能触摸到的天边,高到落叶飘落时也无法托起你的咳嗽声,声音那么重,震得远在南方的我的心也隐痛隐痛。

今夜,月亮这么圆,这么亮。

父亲,您的钓杆垂在月色下,枫树抬头仰望,看一泓念想的洪流,如何在如水的月色下汇流成河。而我,在它的指引下,化为一尾鱼,悄然游到您的钓杆下。

父亲,您就是那么不经意的一拉,就把衔在铒上的我,轻易钓上了岸。

月亮,这样圆,这样亮!

桃花写乡愁

文/姜铁军

离开自己的家乡,或在外地工作,或在外地打工,或在他乡定居,总有乡愁在心头,抹不去,忘不掉。对于乡愁,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表达方法,有不同的寄托方式。我的一位朋友吴教授在艺术学院教书,他把自己对故乡的怀念和缕缕乡愁在丹青彩墨里表达,他画了许多不同姿态、不同颜色的桃花,在朵朵桃花中写下自己的乡愁,表达深深的情思……

吴教授的故乡在安徽肥东,那里桃花很多。他老家的院子里有桃树,每到春天就会绽放出朵朵桃花,让农家院变得生动起来,充满了诗情画意。他从小喜爱桃花,桃花绽放的时节,他站在桃花树下仔细观察、欣赏桃花:怎么样从一个小小的花骨朵开始,慢慢变大,悄悄绽放,开始像羞羞答答的小女孩,花蕾只开一点点,有点浅浅的粉;而后像热情奔放的姑娘,绽放无穷的活力,花瓣全部打开,火热得发烫;最后变成一个新娘,无限妩媚,令人赏心悦目……桃花有温润的质感,疏淡有致,粉红的颜色显示不同层次,显示色彩的张力,美得令人心醉。自家院子里这些桃花,是他写生的最好风景,让他从少年起就对画桃花打下了坚实的功底。“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桃花一放翁。”“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这些古代经典诗词对他影响颇深,求学他乡毕业后在外地工作,他把自己的乡愁写在朵朵桃花上……

回故乡的时候很少。但心里却一直思念故乡的桃花,怀想故乡自家小院子里的那几棵桃树。他笔下的绘画题材也多是桃花,有人称他为“桃郎”。他画桃花肥瘦相宜,当肥则肥,当瘦则瘦,隐约幽深,不俗而佳。氤氲千朵,云蒸龙变,浓处精彩,淡处灵秀。把桃花特有的生命节律表达得淋漓尽致生机盎然。有时候,他会坐在自己的桃花画儿前,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画儿出神。他一定陷入对故乡的深深怀念之中。想起儿时在梅林里奔跑玩耍,想起自家小院里绽放的桃花,仿佛嗅到淡淡的桃花香……

说起故乡肥东的桃花,吴教授满脸的自豪。说肥东原来是一家一户种桃树,小农生产形不成规模。近年来,在政府大力倡导和扶持下,规模逐渐扩大。优惠的扶持政策,引来四面八方投资果业的企业,他们响导乡大量流转土地种植桃树,这里连片的桃树种植面积已达万亩。响导乡因为与曹植的《洛神赋》有密切联系,这里的桃林被称为“洛神花海”。每到春天,这里的桃花盛开,桃园里红浅粉深,桃花争奇斗艳,黄桃、油桃、蟠桃、水蜜桃……各种桃花的颜色品种不尽相同,桃林地势高低起伏,花开时,桃园颇有层次。春风吹过,涌起一片桃花海。人在花海中,不由心旷神怡,满眼美不胜收。

给研究生讲课时,他会不由地说起故乡的桃花,表达对桃花的眷念。他对全国桃花名胜如数家珍,对知名的桃园了如指掌。对自己故乡的小院,他也嘱咐留在故乡的家人精心呵护,他知道一旦失去,再想恢复原状是不可能的……

走进吴教授的画室,宛如进入一个桃花世界。有满树怒放的桃花,有婀娜多姿的桃花,有花蕾初绽的桃花……已经完成的桃花画作琳琅满目,或满树繁花,或蓓蕾初结,或含苞待放,或花瓣舒张,繁而不乱,百媚顿生。朵朵桃花仿佛都有了生命,让观赏者似乎听到花开的声音,闻到淡淡的桃花香。他的情思寄托在这些桃花上,是他对肥东故乡的深深眷念,那是一种别样的乡愁。

写在桃花上的乡愁,永远也挥之不去……

围住的乡愁

文/邵汉清

第一次在都昌县志上偶然看到石树围屋,看到其大天井48个、小天井难于计数的介绍,怀疑中油然而生出神往来。哪有这么大的房子?印象中外婆家的棋盘屋也只有一个天井,那块矩形的白色天空藏着小孩时代几乎所有的幻想。我经常想象着那里会有神仙从天而降,实际上在屋顶上只掉下过一只乌龟来,扑通一声,掉进天井下的水池里,这算得上是年幼时最神奇的事情了。

大学毕业后,我去了位于蒲塘庙的汪墩一中教书,地僻清幽,平时也就不太回家,总是窝在权作教师宿舍,晴天透风、雨天漏雨的庙堂一角,看看书,写写小说,倒也清闲自在。在仲春时节的一个上午,太阳已经暖和得有些过分,已似初夏时的热烈。听同事说起,石树围屋就在汪墩老街不远。于是问清路径,骑上自行车,从学校出发,穿过古旧木板房拥仄而曲的汪墩老街,走过一段羊肠般狭窄的湖坝,翻过一片低矮如屋檐的山峦,到了另一处逶迤的水湖,湖水从近处的鄱阳湖涟渏而来,湖面上是星星点点的菱叶浮萍,慵懒地搅起几纹清波,漾向北岸丛丛簇簇的青荇和菖蒲,在疏疏浅浅的阴影里,倒映起石树围屋的硬山顶、马头墙。

这是我当时所见过的最大的民宅,高大如亭的院门彰显了它的大气,红石青砖灰瓦、四幢六进的棋盘结构更是令我叹为观止。我没有完全去细数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多的天井,是不是真的有大小百余房间,我完全被它如迷宫般的迂回曲折所吸引。我确信,这幢距今已近三百年的古宅,曾经住满了全村人。

只不过,时过境迁,到我这次造访时,只剩了几户人家还住在里面,其他的人都搬到了村外的高处。就这几户人家,也都不知在哪里忙着农活,用几把挂锁,锁着两扇薄薄的木门,对我这个陌生之人宣誓着一间两间房屋的主权。这些门窗上都镂空着图案,雕刻着一段历史典故,或是几片花草,只是因为历史上的原因,凡是雕刻的人像,人头都被铲掉了,实为可惜。透过门窗,可以略略看得到里面的柜子和老式木床,木床四面有护栏,画着早生贵子的鲜艳图案。灶房和柴房是敞开的,几点阳光从瓦缝里钻进来,照着灶台上零乱堆放的碗筷,显出被柴火熏黑的颜色。两三只鸡,在柴房的柱子角下扒拉着松散的碎土,从中寻找着什么虫子。一条通体墨黑的半大的狗,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倏忽钻进一个木窗,房内传来物体倒地的声音,吓得那几只鸡一跳,慌慌张张地跑到院子里去了,偶尔的咕咕声对我诉说着抱怨。

除了这些,没人来打扰我这个不速之客,我也得以尽情地流连其中。这里庭连着庭,房连着房,通道幽深,布局合理,八面通风,极尽精巧。最吸引人之处,就在于它的天井布局,这不仅是出于采光需要,更像是深庭大宅的点睛之笔。无论是正屋四四方方的大天井,还是东西厢房的偏天井,以及通道拐角处的一处处小天井,都是那样恰到好处,顺其自然。天井下的井池,大多由红石砌成,石上长满了薄薄的青苔,遮住了原本雕刻的花鱼图案,更显出一种江南风情的古朴,与廊檐门窗、雕梁画栋相映成趣。

在正屋的两进之内,有一处宽阔的晾晒场,四周房屋围绕,廊道回环,晾晒场由近百块相同大小的青石块铺砌而成,每块约一米见方的样子,室内拥有如此规模,确实令人惊叹。

去年八月的一天上午,因为工作原因,我再次经过石树村,在村口的竹林旁,阳光将围屋的阴影投到了路边,遮蔽了我回去的脚步。

此时的围屋,更像是一个老人,正静卧在墙角,在太阳底下打盹,对眼前的一切不闻不问。围墙还在,门楼还在,门额乾隆款的“渤海垂荫”四个字还在,只是院内水杉成行,杂草丛生,早就人迹罕至的样子。不见住户,更没有鸡犬相闻。倒是从梁上突然跳出一只松鼠来,瞪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着我这唯一的访客,长长的尾巴在阴影里,显出一帚寂寞的金黄。围屋更老了,衣衫褴褛的样子,唯有墙上爬着的青藤,像老人手上突出的青筋,显示着时光走动的脚步。

廊檐内,摆放着几个村民早就用不上的风车、水车,浮着细细的灰尘。晾晒场上,黄黄的野草从石板缝里钻出来,对着天井里飘落的阳光吐着涩滞的香味。房间内,透过镂空的图案,依然能看到木床,看到零乱的生活物什,似乎主人才刚刚离开。但厚重的霉尘味告诉我,曾经的主人,已经多年不曾再来。

一张摇箩,摆在天井的一角,小时候的记忆里,外婆就是在这样的地方,轻轻摇着我,哄我入睡。我抬头看着天井的上空,棉花似的白云在慵懒地飘起,如老家的炊烟在村头袅绕,怅怅然、怏怏然的莫名愁绪突然不期而至。

“清光门外一渠水,秋景墙头数点山”。时光已老,乡愁正浓。

青稞氤氲的乡愁

文/那朝庆

我的故乡在祁连余脉的群山里,属于高海拔浅脑山山区,青稞曾是我们那里大量种植的粮食作物。

背着干粮上学,是学生们骄傲的记忆。每当走进教室,学生们总会从背包里拿出各种面做的馍,最多的是青稞面干粮。咬一口干粮,喝一口冷水,谁也不觉得苦,还常常背着背包在田野里打闹忘了回家。

我对青稞的认知是在上学以后,植物学课上老师对这一谷类作物的习性、生长特性等进行了详细讲述。我当时认为它长在田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后来方知,在高原,它是生活的依靠。

1

青稞是游牧生活方式向农耕生活方式转变的产物。青稞与高原人的生存连在一起。

青稞,在藏语中称为“乃”,是大麦的一种。早在西周以前就有栽培大麦的史证,以六棱大麦为主。高原人经过选择、驯化和栽培,把野生大麦培育成了青稞,青稞成为当地人民主要的粮食作物。据考证,青藏高原是世界上最早栽培青稞的地区。青稞的适应性强,耐寒耐贫瘠,多生长在海拔3000米以上区域。这里往往是半农、半林、半牧的接合地带,可能是平川谷地,也可能是林连草、草连地,森林、草原、青稞交相辉映,遥遥映照着皑皑雪峰。我的家乡就在这样山体的褶皱里,出了门是山,山后面是经年的雪峰,应该感谢雪峰,使我无论走多远都能记得故乡的模样。

2

青稞糌粑是我脑海中磨灭不了的记忆。糌粑用炒熟的青稞磨制而成,为藏语音译,意为“炒面”,但与炒面不同。把颗粒饱满的青稞籽粒炒熟,用手推小石磨磨出的青稞面,既有青稞颗粒,又有细腻的面粉,粗细搭配刚刚好,再用滚烫的茯茶配酥油拌成糌粑。在中秋、端午、春节等重要节日及家庭红白喜事中,青稞糌粑是一道必不可少的佳肴,成为高原人独有的美食。青稞糌粑已融入高原人家日常的生活中。青稞糌粑要献给最尊贵的客人,这是每一个高原儿女都必须懂得的待客礼仪。

或许,青稞糌粑的兴盛与草原寒冷的环境、农作物不宜生长有关。多少年来,青稞一直坚守在高原,不屈不挠地构筑起高原生命的意义。青稞以其独有的特色,与天地融合般填补了高原人生活的稀缺,如同那蓝天、草原、雪山,交相辉映的牛羊,还有那在心灵又在山峦的歌声一样,成为人和自然和谐共生的产物。青稞以糌粑的形态,阳光般地温暖着我们。只是这些年,随着气候变暖,青稞种植一再往高海拔地带迁徙,在曾经一地青稞的故乡,青稞正日渐成为奢侈品,青稞糌粑成了招待客人的珍品。

3

有了青稞,自然就有了青稞酒。这是高原人豪放性格的直接表现。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方显民族本色。用青稞酿酒,借以温暖寒冷的生活,青稞酒酿出了生活的酸甜苦辣,再苦的生活也有甜的时候。青稞佳酿就是对生活最好的回报。

关于青稞酒,有一个迷人的传说。在上古时代,西王母在昆仑山宴请周穆王,特派她的坐骑大青鸟到东海蓬莱仙岛采集美食。返回时,大青鸟不慎将一仙物从口中掉出,落在龙王山下。只见那仙物落地生根,瞬间长出一片片绿油油的农作物,年复一年,皆获丰收,养育了一代代高原儿女。因其归功于大青鸟,人们便将这一农作物称之为“青稞”。云游四海的八仙赴西王母蟠桃宴归来,被龙王山下那碧波荡漾的青稞海洋所吸引,遂下界在威远堡一带喝茶饮酒,醉卧威远堡。八仙身上的酒葫芦不知何时打开,天界仙酒一时浸满整个城堡,酒液流进威远古井,城中百姓取井中的水配以青稞酿酒,酒味醇香无比。从此以后,大家便在古井旁酿起青稞酒来。青稞酒成为当地的名片,也成为了地域文化的象征。

如今,亲朋好友相聚时都会喝上一杯青稞酒,酒中蕴含着亲情、友情、乡情,还有对故乡的依恋。

4

在高原,生命总是以昂扬的姿态存在,就如雄鹰一样。每个生命个体都犹如一粒饱满的青稞,落地、生根、开花、结果……汇成了生命繁衍的根系,生命由此变得更加伟大。

虽然对于青稞的记忆是与生活相关的细节,但也由此多了一份乡愁记忆。虽然离家已很久、很远,但萦绕在心头的仍然是家乡的山山水水。梦里的我仍然在青海高原、在湟水谷地、在青草与花丛间行走,阳光照在身上,像一群色彩斑斓的蝴蝶栖落于树枝之上。巍峨的群山,翱翔的雄鹰,以及每一朵白云、每一棵青草、每一株青稞,都是这片土地上的孩子。在青海,这日常的生活,这日月一般成熟与生长的生活细节,让我被月光洗净的面颊,泪水纵横。

方言现象

文/黄桂元

我年少参军,服役五载有余,学会了辨识多种方言。军营战友聚在一起说事,声若洪钟者有之,音似燕语者有之,方言杂呈,也是一景。隔间屋子,可知其来自湘鄂抑或晋鲁;蒙上眼睛,还能猜出说话者,分别为张三、李四、王五、赵六。后来明白,方言里的门道很深,我的听声辨人,就连雕虫小技都算不上。

一个人来到世间,走路、说话,可无师自通。走路是自然本能,而说话,不仅借助具体的语音表达方式,还体现为“言为心声”,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就有了“社会属性”。方言隐含着不尽相同的地域文化密码,诸如历史、传统、水土、风尚、乡愁、情结、思维方式等等,也表征了各具特色的性格符号,或剽悍,或爽直,或精明。说到南方人,会想到湖南骡子、九头鸟、江西老表的俗称;京津冀一带,民间则熟知“京油子、卫嘴子、保定府勾腿子”的顺口溜。

有的人少小离家,事业有成,聪明、才干样样不少,至须发皆白,却仍是一腔乡音。显然,方言已经与其基因和血脉接通。漂泊于异国他乡,梦中的乡音,带着烟火气的方言,承载最多是乡愁,可借用一句成语的说法形容之——方言不存,乡愁焉附。陌生环境,游子相遇,方言让人心头发颤,眼眶湿热。老乡见老乡,之所以泪汪汪,催化剂便是方言。老乡说些私密话,使用方言,无须担心外泄。

衣锦还乡,若口音变调,故乡也就成了他乡。有个湖南文友谈到,他从小在大山里长大,后入城市,担心说方言被人看低,便努力学会了普通话,回乡探亲,第一次叫“妈”,而不是“娘”时,母亲的反应最初是惊慌失措,然后是憨态的笑容,笑得勉强,笑得陌生——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与母亲的距离,就是从失去方言开始的。

中国地大物博,山川各异,人口众多,决定了方言的无章可循。现代汉语中,方言有大大小小的各路分支,由此延伸出在词汇、语法,特别是语音方面的千差万别。迄今,现代汉语究竟有几种“大方言”板块,尚无定论。复杂的是,即使同一板块的“大方言”,也需分出许多“次方言”。比如江西省内,就并存着赣语、客家语、江淮官话、吴语、徽语等等。“次方言”还可切割出若干形形色色的方言小片,散落在某市、某县,甚至某镇、某村,“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语”,说是乡里乡亲,沟通起来,却如鸡同鸭讲。

小农经济的长期封闭,势力地盘的分裂割据,山川环境的自然阻隔,饥民人口的被迫迁徙,必然造成方言的无序状态。比如吴语,公认为有北、南、西几大片,北部吴语称“太湖片”,划出六小片,为传统江南的代表。南部吴语分歧最大,其中温州土语,可上溯到古百越语和楚语底层,方言自成一路,里面有个金乡镇,人口仅1.6万,为明初金乡卫驻军的后裔,处在蛮话区与闽南话区之间,“活化石”般的方言,令人不知所云。

更有趣的,是所谓的“方言岛”现象。即,一个较大的方言区内部,还有另一种方言独自存在,状如“孤岛”。在广东、福建、海南乃至北方,皆有此例。有人通过推论考证,认为天津方言与周围的冀鲁官话区和北京官话区有明显不同,其由来,与“建卫”有关。明初,以江淮籍,特别是安徽宿州兵为主的朝廷军队大批驻津,在此繁衍生息,逐渐形成了北方方言区内的一个“江淮方言岛”。据说有些老天津人很好奇,曾远赴安徽宿州寻根,还真找到了某种乡音感觉。

特定年代或特殊人物,可将某种方言推为时尚。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先有港台腔的影视剧和歌曲风靡天下,使其方言一度走俏,后有赵本山的春晚小品,把东北方言推向大江南北。当然,反例也有。一段时间,影视剧或舞台小品中,操天津方言的,不是地痞、混混儿,就是汉奸、伪警察,让人不敢恭维,加之相声《钓鱼》中的“二他爸”的爱吹牛形象,影响了外地人对天津人的客观认知。郭德纲相声的异军突起,提升了津门曲艺的口碑,人们接受郭氏相声,爱屋及乌,也青睐天津人自带喜感的幽默谈吐。

除了一壶乡愁,一无所有

文/汤云明

艾青说:“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云南土家族作家、诗人巴山一民(原名陈义)就是这样一个眼里常含泪水的人,诗集《梦回营盘》里的180多首诗中,就有4处写到“泪水”,有18处写到“泪”。标题和内文提到父亲、母亲、妻子和故乡的,更是不胜枚举。

营盘,鄂西大巴山里一个很平常的小山村,也是生养巴山一民的地方,诗人对她倾注了无限的爱恋。可以说,这一生无论走出多远,取得多大的成就,诗人的心始终没有离开过故乡、亲人。用巴山一民做笔名,可见他对故乡的这种情结,用《梦回营盘》做第一本著作的书名,可见营盘在他心里的分量。也正是这一本诗集,让这个不起眼的小山村出名了,也可以算是对养育他的故土的深情回报吧。

我和巴山一民几年前相识,得益于在博客的交往,后来他也给我编辑的内部报纸投过几次诗歌稿,也用过一两次。我们交流不多,但还是经常会去彼此的博客转转,看看最近有什么新作品,又发表了些什么。

花几天时间读完这本2018年12月由四川民族出版社出版的诗集,对他的作品基本有了个了解,并且在可圈可点之处都一一做了标记。可以说,和他的书名一样,巴山一民的诗歌也包涵着对故乡的牵挂,甚至可以说是带着担忧和无奈写的,写的是诗人的喜怒哀乐、人生际遇。也带着对妻子、孩子、父母亲人的大爱。

“听着窗外的月光/摇响雪花的风铃/仿佛乡愁的吟唱/今夜在他乡/除了对妻子的牵挂/和一壶乡愁/一无所有。”用壶来装乡愁,那就是酒,就是思念,是能让作者沉醉一生的酒,也是作者的精神支柱。我没有去过大巴山,只能从诗歌去理解那份牵挂,那份痛。我想,它一定是一个能养育出巴山一民这样一个暖男的好地方。

“大半辈子,因为诗/我放弃了一个又一个季节/磨碎了一段又一段时光……除了写诗,我忘却了囊中羞涩。忘却了养家糊口……直到一首打油诗抽打出来/才感觉自己又正常起来。”只有一个爱诗如命的人,才会放弃其他种种诱惑,包括对家人的照顾,诗人心里是愧疚的,但一旦放下诗歌,又会魂不守舍,没有了思想,诗人心里是矛盾和痛苦的,但又只有写诗,才能让自己正常起来,这首诗写出了大多数诗人的无奈,他们的诗歌和生命已经融为一体,无法分开。

《梦回营盘》《出发》《茶马古道》等都是可以让人眼前一亮的好诗,这里就不一一列举。巴山一民是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中国水利作协会员,因在国家大型水利工程上工作,长期在外奔波劳碌,工地上的孤独、荒凉、枯燥总会勾起他对老家,对妻女的思念,这也是人之常情。我认为,用乡土诗集来概括《梦回营盘》恰如其分,但毕竟“诗言志,词抒情”,诗歌能触及到的领域不仅仅是乡土。再说,面对无限广博的生活,我们不能沉湎于过去的时光,哪怕它是美好纯洁的,长期写一种题材思维也会枯竭,还是希望巴山一民能走出营盘村的回忆,走出大巴山的束缚,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

信一样的雪花白

文/程筠

给我一片雪花白啊雪花白

信一样的雪花白

家信的等待

是乡愁的等待

给我一片雪花白啊雪花白

……

为什么,余光中的诗中写的是“信一样的雪花白”?一直以来,存着疑。

见过这样的诠释:家书,一头牵着故乡山川风月,一头牵着异地浮云游子,一封薄之又薄的家信,满是载不动的乡愁。而那信纸,可不就同雪花一样白哩!

自然,这没能说服得了我。

一封家书,如果满纸衷肠,重重叠叠,墨迹绵绵,又岂会是一团雪花白?

那么,唯一的可能,这雪花白一般的家信,只能不着一字!

说不完的话,尚且寄不走乡愁几斤几两,一封空空白白的家信,又如何把山呼海啸的乡愁载回故乡?

大抵能够说出口的孤独,都算不得最深的孤独;能够与人相诉的悲恫,也算不得是最深的悲恫。心中愈是百感交集,笔下愈是只字片语也无。既然如此,且让落日把黄昏留给群山,让风浪把漂泊留给舟子,远乡离家的人,自有午夜的一枕月光等他。

雪花白的家信,一字未说,却又无话未说,白得无所不有。

这,应该还不是全部!

皑雪纷飞,漫天漫地俱是白,这是绽着多少朵雪花呢?是恒河沙数,无边无际。同样,游子的心里也沸沸扬扬落着思念,一样的恒河沙数,无边无际。还不止,一样皆像一场酣畅淋漓的朝圣。雪,从寄居的天,到容身的地;游子,从旅居的远方,到梦回的故乡。

思念何所寄,家信似雪飞,多得让人无能为力!

何况,一年又一年,长江水依旧汹汹东去,海棠红了一遍又一遍,雪花白了,腊梅也香了,故乡的音信总是如期而至。而游子的那一团乡愁呢,也如潮去潮又来,定期推门叩扉,前来造访。

乡愁,成了故乡与游子的信约。

故乡寄来的家信,也许络绎不绝,也许零落三两,但游子在外的思念一定铺天盖地,如果字字句句落下来,一定白雪皑皑。

思乡,怀土,已是余生信仰。

所以,这信一样的雪花白,是那乡愁,比一场纷纷扬扬,无穷无尽的雪,还多!比一封欲说还休,白白晃晃的信,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