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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开了

作者: 罗文博2020/01/09优美散文

在深秋时节里,能够挺立在江海平原上的作物恐怕只有棉花了吧!它们披了一身洁白的衣裳,放眼望去,白茫茫地超过了天边的云彩。如今,蓦然发现路边广袤的田野里,一片“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壮美景象,我仔细一看,原来是绽放着的朵朵新棉,霎时,童年的记忆也如雪白的棉花般盛开了。

随着寒霜的袭击,棉叶被风吹得由绿到微红、铁红直到脱落。哈哈、站在弥望的原野上,凝视枯枝铁红的叶子上尽情绽放的棉花的花,一行行,一片片,好一个银白世界!伴随着秋日和谐的阳光的映照,使一张张憨厚纯朴的脸露出喜悦的笑容,此时有种无比的激动奔腾在我的周身血管。棉花的用途很广,能织成各种各样的布匹,淳朴耐磨,柔软舒适,结实耐穿,即使在当今高科技时代,棉花依然是深受人们的青睐。

棉花不光是人民群众生活的必需品,还是重要的战略物资,也是轻工业和卫生行业精细化工原料,造纸行业大多采用纤维较长的高级棉花、棉花造出来的纸张光洁柔韧、挺度好,耐磨力强,不发毛、不断裂。然而棉花种植起来却难度很大,棉花是一种多灾多病的植物,棉田管理是一项很艰巨的任务,种植棉花的技术也是相当的考究。

棉,多么高尚的失落,开放的忧伤比凋落有更深的苍茫,在棉花的沁香里,我叫棉的名字,棉徐徐地滑过身来或扭过头去,我在那一尘不染的含蓄里看到了雪样的壮美覆盖了所有的旧伤。我还在棉的名字里发现有一朵朝我挥动手臂,她的笑颜如雪,粉面如雪,在雪的深处舞蹈。

棉花是多灾多难的植物,一出土就遭遇害虫的打劫。先是土猴,也叫地老虎,一种灰褐色的家伙,披着和黄土一样的外衣,贼头贼脑地潜伏在棉花脚下,乘机咬掉棉花的脑袋。然后是一茬接一茬的棉蚜,伏在棉叶的背面吸汁水。到后期,还有子子孙孙繁衍不息的棉铃虫,咬噬棉花的花蕾和棉桃。

棉花被咬掉脑袋也没关系,还会在叶瓣的一侧冒出新的枝杈,继续生长。而对付棉蚜和棉铃虫,就需要不间断地喷洒农药了。

上世纪七十年代以前,在我们长江下游江海平原地区,由于土地的贫瘠,农民缺乏文化知识,不懂得科学种田,又没什么化肥农药,粮食和棉花产量都很低,记得小时候和母亲一起上地摘棉花,那棉花长的又矮又瘦,最多不超过五十公分高,加上病虫害,每一棵上就节了稀愣愣的几个小棉桃儿,农民们心苦劳动一年,依然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大多数农民们为了糊口,每年只种少量的棉花,所以农民的衣服都是千补万纳,补丁摞补丁。

六五年的时候,国家为了加强国防事业,和发展农村经济,提倡大面积的种植棉花,我的家乡江海平原,除去少量的土地种植粮食以外,大面积的土地种植棉花,上级还给我们每一个公社派两三个农业技术专家坐镇,定期到每个大队巡回检查,传授技术,每一个生产队里派一个年轻的棉花技术员。

棉花在全国很多地方都能栽种,我的家乡——江海平原也不例外。从我记事起,村里年年种植棉花,我也很多次在棉田中劳作过,人们历经的那份艰辛与劳累,我都记忆犹新。记得春分后不久,人们就着手整地、浸籽、播种。他们扛着钉耙、大锹,赶去翻晒田头的那一条条垄土,为做棉花钵播种做准备。

做棉花钵是力气活,一垄垄翻过的土被小小的棉钵模具挤压成了许许多多个棉花钵(呈圆柱形,上面有一浅浅的圆孔,放棉籽用)。单调而乏味的重复劳动让人倍感劳累,一天下来除了腰酸腿胀不说,双手的皮肤早已被磨得伤痕累累。

摆放棉种,更是一项细致活,每个棉钵中要放入三两颗棉种,然后洒上草木灰,再担水洒棉钵,最后覆上薄膜保温,才算播种完工。之后每天担水洒棉钵,要持续近一个月。待麦子收完,棉苗也有一尺多高了,于是再次用棉钵模具把麦田打成一行行圆柱形洞,然后把经过精心呵护的一个个棉钵中的苗移植其间,让它们开始独立接受风雨洗礼,享受阳光普照。

棉苗移植完成后,浇水施肥又成了人们近一个月循环往复的劳动。到了棉花疯长的六七月份,人们几乎都泡在棉田里,忙得腿脚不沾闲。一株株棉花棵子都要掐花尖、打花叉(这两项措施都是为了阻止棉花棵子长高长疯,促进棉桃的生长),还有浇地、施肥、锄草、喷洒农药……二十多天一轮回。棉花怕涝,只要遇到下大雨,人们扛起锄头就往田里跑,生怕棉田里有积水。到了晴天的中午,又立马背起药桶喷洒起来,消灭生命力顽强的棉铃虫。

火辣辣的太阳下,喷洒过农药的棉田散发着刺鼻的味道,但棉田里正在劳作的村民们,有时连口罩都不戴。背着几十公斤重的药桶,右手不停地掀动着把柄,给药桶输送着压力,左手则不停地挥舞着喷管。雾化的农药喷洒到了棉花上,也飞溅到了他们的身上,常有村民喷药后微感不适,其实就是中毒的症状。可恨的是,喷药有时还无法解决棉铃虫害,因为时间长了,棉铃虫有了很强的耐药性。于是,人们只能采用手工除害法,手里拿着一个罐头瓶子,低着头、弯着腰,一株株棉花棵子、一个个棉桃上翻来覆去地检查,捕杀棉铃虫。就像一个巨大的蒸笼,行走其间,不一会儿就衣衫尽湿,豆大的汗珠儿从额头身上滚落下来。

在人们的精心呵护下,棉株极力张扬它生命的力量,四周枝杈变得茂密,重重叠叠着伸展开来,心形的绿叶间已开始绽放出青春的花朵。到了8月,棉花就进入了盛花期,花朵竞相开放,颜色也是五彩缤纷,红色,黄色、紫色、蓝色等等,色彩十分艳丽,而花瓣儿亦如绸缎般的润滑,待到花儿谢了,绿绿的棉桃儿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躲藏在绿叶之间,直到悄悄地长大。

“花开犹如雪皑皑,采棉更是景如画。”当秋风吹起,一朵朵盛开的棉花就是一首首丰收的歌,原本那一望无边的绿色田野也成了白色的海洋,雪白的棉花在阳光下竞相绽放、鲜亮夺目,尽情铺展着它的骄傲。放眼过去,感觉天上的白云与白色的棉花交融在了一起,颇有“苍茫云海间”的辽阔奇观。盛开的棉花最怕雨淋,雨一淋就会发黄。于是家家户户大人小孩齐上阵,腰里系着袋子,一手抓着棉枝,另一个手五个手指轻轻一捏,柔软的、富有弹性的棉花就被轻轻提起,放到了袋子里,接着就是下一朵了,简直就是“信手拈花”。

棉花成熟后是按照棉桃生长顺序次第开放的,很多生长晚的,或者底层的棉桃光照不足,一入冬后也就成了干瘪桃或生棉桃。人们就要把这些棉桃拽下来,拉回到家里,晴天时就放在院子里晾晒,直至棉桃开裂,再把僵硬的棉花瓣从棉桃壳里拽出来,但是棉桃晒干了也很坚硬,母亲皲裂粗糙的手常被刺得血痕累累。虽然这些棉花质量较次,价钱也便宜,但是母亲还是不舍得扔掉的。

棉花晒干后,每年除了留一部分解决自家老小冬季御寒的棉衣棉被外,大部分都由供销社收购。就当年来说,棉花是农村里主要的经济作物,也是家里的重要经济来源,上学的学杂费、过年新衣、喷香的猪肉等全都仰仗于此。

在我看来,不与百花争艳的棉花朴实无华、无香无味,但在我的眼里是那么地美好,它可以纺纱织布、制衣做被,默默地温暖着人们的身体和心扉。清初诗人马苏臣曾写下“五月棉花秀,八月棉花干;花开天下暖,花落天下寒”的赞美棉花的诗句,诗中朴素自然的语言向人们描述了棉花关系天下暖寒的现实情愫。

终于到了秋末,盛开的花蕾变成了一个个硕大的棉桃。天气渐渐冷了,棉花的叶子逐渐枯萎,棉桃次第绽开,吐露洁白的棉絮。几天不到田里去,从远处看,白茫茫一片,像是落下一片云朵,像是遇到一群羊。收获的季节,一个个大闺女、小媳妇,腰里系着包袱,喜滋滋地开始摘棉花了。包袱被塞满了,把棉花从包袱里面掏出来,堆积到地头,堆积得像一座雪山,那才叫壮观。

棉花丰收了,卖到棉花收购站,家家户户有了一笔丰厚的回报,瘦寡的日子变得丰沛起来。家家户户都会储存一些棉花,经过弹压,剔除棉籽,用棉籽榨油,用棉絮套棉衣、棉被。冬日的村庄里,从暖阳下的街头,到油灯下的土炕上,家庭主妇们手摇嗡嗡作响的纺花车,开始纺线,开始坐在机杼声不断的织机上,哐叽哐叽地织布。过年的时候,穿着棉布做的新衣服,吃着棉籽油榨出来的美味,怎能不念及棉花的好处?怎能不想起棉花生长的场景?

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我的家乡已不再大面积种植棉花了,秋作物除了玉米,还有为数不多的红薯、花生、蚕豆。这里面除了虫害和农药污染的原因之外,就是种棉花的经济效益已经远不及当年,因为科技的发展,化纤保暖制品粉墨登场,取代了很大一部分棉制品。如今秋天的田野,再也看不到洁白如雪的棉花了。但在我记忆的内存里,又是一年棉花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