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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故乡的草帽

作者: 邓拥军2023/07/10抒情散文

故乡在川东麻柳。麻柳历来就享有“草帽之乡”和“编织之乡”的盛名。

草帽——农民日常生活和农事生产中不可或缺的家什。它也是过去农民的标配和象征。草帽可以用水草、席草、麦秸等物编织,故乡的草帽多是用麦秸编织而成。

麦收时节,就要收好上好的麦草。麦草要去叶,理出生长麦穗的那一段长秸,再理断尖端的麦穗,就成了编织麦辫子的麦草。麦辫子有两种,一种是用每一根都是整麦草编的麦辫子,我们称为kun(音二声)辫子,一种是把麦草划破了编的麦辫子。

要划破麦草,得先用一块青冈木雕刻一把划麦草的麦草刀儿。麦草刀儿中间有一个尖尖,一般刻成三棱或四棱,用麦草刀儿的尖尖对准麦秸的空心,然后往下划,有点类似于划竹子。这样一根麦草就会均匀地破成三块或四块。根据麦草的粗细可以编成宽麦辫子或细麦辫子。划破的麦草既节省了原料,制作成的草帽也更加轻巧和美观。

在那时,我还懂得了铸造。自己雕刻不了划麦草的刀儿,就去借来邻家哥哥雕刻好的麦草刀儿。把麦草刀儿在揉好的泥巴上脱模,然后到处去寻找废旧的干电池,抖出干电池里面的黑粉粉,用搅猪食的铁勺子在炭火上熔化干电池的金属壳,就能得到一点点锡水。把锡水倒进泥巴模具里,就浇铸成了一把锡的麦草刀儿。锡的麦草刀儿经过精心打磨后更加锋利,能提高划麦草的效率。

我们公社那时就有草帽厂,草帽厂里有专门的草帽机,那种机器可以直接把麦辫子打成草帽。草帽厂还有压帽机,草帽塑形后更平整、更有形、更好看。最后还要用硫磺的烟去薰制一下,一是可以防虫,二是草帽颜色更白。燃硫磺的时候,我闻过那烟,闻一口,气都回不过来。

有些人家也会用缝纫机代替草帽机,缝纫机打出的草帽顶是反的。草帽顶顶打好以后,还要再把草帽顶翻过来才能继续打草帽檐。

还有一种草帽是用大麦的麦草直接编成草帽,我们那里叫大草帽。大麦的麦草细长,直接编成的草帽我也见过,后来由于很少种植大麦,做那种草帽的也就少了。估计当下没几个人会编得来,也不知这种编织法失传了没有。草帽上还会编上一些图案,制作得好的大草帽可以说就是一件精美的工艺品。

做好的草帽还要在草帽的两侧对称地打眼,钉上金属的鱼眼扣。钉上鱼眼扣是便于拴上绳子,有了绳子的草帽吹风时可以拴在脖颈上,不用时又可以背在背上。有时还用红色的颜料在草帽上印上红五星或者“为人民服务”“一心向党”等贴近时代的文字。

草帽不是人人能做,但编麦辫子是不分男女老幼的手工活。编麦辫子最难的是排头,散的麦草要编出麦辫子,我至今都排不来头。头排好以后,一般是七股麦草成45度的角左右对分,麦草也要里外间色,左边四股,右边三股。泡过水的麦草有十足的韧性,左右手的大拇指指尖翻折麦草,用最外边的一根麦草包绕邻近的第二根麦草,然后折过去。右手边的折向左手边,左手边折到右手边,周而复始。熟练了以后,基本上可以盲编。故乡有个十分形象的土语动词,称编为ka(读二声),编麦辫子我们说成是ka麦辫子。

腋下夹一把麦草,麦草在双手中不停地翻飞,一根麦草快完了就从腋下抽一根麦草接头,接头接得好的可以做到天衣无缝。麦辫子慢慢往下生长,长长了把麦辫子往手上一挽,长了再一挽,挽在手上的就叫一笼。夹着麦草,编着麦辫子,还不影响和小伙伴一起谈天说地。我们一边编着麦辫子,一边向往着山外的世界,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有时,小伙伴在一起也会比谁的麦辫子编得快编得好。那时候不但大人在编,小孩儿在编,老人在编,就连邻家的盲人都在编。要说编麦辫子编得最好的是我邻家的姐姐,她编的麦辫子如同她头上梳的发辫一样漂亮。我最初编的麦辫子如同狗肠子,没一点美感,要经母亲整理后才能卖得出去。

麦辫子长了还要用一个固定长度的木拔子把麦辫子一层一层地绕好,一般要绕二十层,然后取下用麦草绑好,我们称之为一把。也有投机取巧的人,在绕麦辫子时总是要少绕一两圈,那样也就失去了山里人的纯朴。公社有专门收麦辫子的人,那时可以卖一角多两角钱一把。编得多的家庭一个赶场天就可以卖几十上百把,在那个时代就是一笔不菲的收入。邻家姐姐出嫁的时候,有十八抬嫁奁,就是靠编麦辫子给自己添置的嫁妆。而我,最多只能换点零花钱。

编麦辫子的农人,在努力地编织希望,想编织出幸福多彩的生活。

多年后再回望故乡,故乡也已经失去了草帽的身影,草帽已然成了游子心中的乡愁。我忽然想起了一首歌:“下雪了/天晴了/下雪别忘棉袄/下雪了/天晴了/天晴别忘戴草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