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一听蝉声

我很明显地听到了蝉声。

它们从窗外的街道上传来，那些蝉大概藏身于路边的柳树上，或者在尚未长高的紫薇的枝叶间。还有一些蝉声来自于屋后的桐树林。

蝉声热烈，甚至那些车笛的嘶鸣，人声的鼎沸，也不能掩盖它的声音。

想起蝉刚刚从蝉蜕里脱出身来，一双透明的尚有些褶皱的翅膀，还不能振翅而飞。微风吹过几番，它便飞身枝头，伏在枝干上开始了日复一日的鸣叫。蝉鸣，往往没有人用婉转来形容。夏天的时候，人们用它来形容热浪滚滚；人心烦躁的时候，用它来形容焦虑不安。

人们不喜欢蝉鸣，但蝉毫不在意，它离人很近，房前屋后，街道两旁，只要有树，甚至有灌木、野草，就有它的存在。它不知疲倦地在人类的耳边吟唱，却又很怕人，人的亲近往往预示着它的毁灭。一只蝉，无论在树上叫得多欢，只要你一接近，它就戛然而止，让人想起“忽然闭口立”的小儿。

看到“蝉”字，会想到一个词：婵娟。蝉，也是一个美人吗？不用倾国倾城，闭月羞花，是蝉的样子就好。在夏天的绿荫里，一身轻纱，抱着一把木琴，弹奏着自己的心声。蝉声不美，也自会有听懂它的人。

看到“蝉”字，还莫名地想起一个字：禅。听着蝉鸣，仿佛看到一个僧人，坐在树下，敲木鱼。树荫外，夏阳灼灼。一声声蝉鸣，一声声木鱼，它在告诉你“蝉噪林愈静”，噪的不是蝉，而是你的心。齐白石老人笔下的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画中的蝉，或伏于荷端，或隐于花间，或悬于垂柳，与它相伴的，有绿叶，有花朵，有蝴蝶，还有螳螂和黄雀。有朋友，有敌人，有安逸，有压力，这也是“蝉生”的真实写照吧。

童年的蝉，是一道美食。蝉，用自己的生命，给我的童年添上了一道美味。如今，我早已过了吃蝉的年龄，也不再带着孩子走进夜色，走进树林，打着手电筒去捉蝉，却还会坐在窗前，在一个炎热的夏日里，听一听蝉声。这时的蝉声，是夏天的一个音符，更像一座桥，顺着这座桥，能走回童年那个欢快有趣的夏天。

母亲发来微信，说：“咱家院里的银杏树上有蝉鸣，你快听听。”我打开手机，连上摄像头，老家的院子，一览无余。一阵热烈的蝉声，从银杏树的叶子间钻出来，像一阵风一样扑面而来。母亲出现在画面里，她开心地指着院内那棵碗口粗的银杏树，说：“你听听，你听听，多好听的蝉鸣！”蝉鸣，一声声，落在母亲身上，落满了整个院子，让我忘记了街上飘来的蝉声。

是的，蝉声对于漂泊在外的人来说，它还是来自故乡的召唤。走在远离家乡的街头，偶然听到一阵蝉声传来，你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匆忙的脚步，你想静静地听一听这蝉声。它可是家乡飞来的蝉？可带着故乡的清新，夏日的热烈，夜晚的幽静？可带着母亲殷切期盼的目光，还有儿女稚嫩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