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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恩赐

作者: 李无我2021/09/17经典散文

再过十多天,就是母亲离开这个世界十二年的日子了。我突然间又怀念起自己的母亲来。

母亲出生在耒阳一个偏远贫困的小山村,没享过什么清福,她的一生似乎与苦难紧紧相连。听母亲说,外婆一辈子生了12个孩子,但在那个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年代里,大部分孩子都夭折了,最后只成活4个。母亲排行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小时候,母亲吃过很多苦,饱受饥饿和战乱的痛苦,但她从来不愿在我们面前诉苦,把自己的苦难深深地埋藏在心里。然而,她左脚背上一个醒目的疤痕,无言地述说着战争的罪恶。那是1944年,日本鬼子扫荡了母亲的家乡,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都使劲往山里逃命,结果,年仅12岁的母亲一不小心被裸露的小竹桩刺穿了左脚。当时母亲痛得直哭,外婆一边流着泪捂住她的嘴巴,一边硬着头皮帮她把左脚拔出来,叮嘱她忍住疼痛,背着她继续跟着大家逃窜,最终总算捡回了一条命,但留下了刻骨铭心的伤痕。

大姨曾经跟我说过,母亲小时候聪明伶俐又乖巧懂事,家里的苦活累活她都抢着干,深得外公外婆的怜爱。母亲很有天赋,从小就流露出对读书的渴望。解放后,外公外婆把母亲送进学堂,成为当时的“高龄”初小生,学得刻苦又用功。1958年,天资聪颖的母亲没有辜负外公外婆的期望,她以初中文化考进了邮电系统,成了一名邮政分拣员。吃了“皇粮”的母亲让外公外婆觉得好有脸面,她也就成了轰动十里八村的“奇女子”,让人羡慕得不得了,因为当时能够走出农村吃“皇粮”的女人实在是凤毛麟角。

到了县城工作,纯朴善良的母亲并没有贪图享乐,而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把自己“当男劳力使”,让领导满意、同事佩服。然而,好景不长,期待在工作中以更好的成绩回报社会的母亲遭受了病痛的折磨,还做了胆囊切除手术,后来到了耒阳县城关镇当了一名话务员。时隔几年之后,父亲又在“文化大革命”中以莫须有的罪名蒙受不白之冤,母亲也因此受到牵连,随父亲一起下放到老家进行劳动改造。在农村,由于父母属于地、富、反、坏、右“黑五类”分子,经常受到批斗,日子过得非常艰难。我们三兄妹理所当然就是“黑五类”的后代,在生产队和学校里自然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时常遭受小伙伴的白眼和欺负。

当时,父母在生产队劳动改造也是靠挣工分过日子。由于母亲体弱多病,挣的工分自然就少,获取的口粮和报酬少得可怜。因此,饥饿就成了困扰我们一家子的难题。在我的记忆中,父母经常是一天只吃两餐,晚上就煮点稀饭分给我们三兄妹吃,然后我们一家人早早睡下以缓解饥饿。

经受了四五年的劳动改造之后,我们一家子的苦日子终于在1974年的春天熬出了头。这一年,父母因落实政策恢复了公职,我们一家五口又重新迁往耒阳县城,开始了一种全新的生活。欣喜若狂的父亲还挥毫写下了“春来”两个大字,挂在斗室中非常醒目的位置。

到了城里后,虽然我们一家人的日子依然艰苦,但比起农村老家来还是好了很多。

说实在话,我们兄妹三人的童年、少年时光都是暗淡的,缺少光鲜美好的记忆。我至今清晰地记得,属于我们那个时代流行的玩具、食品、衣服、鞋帽等,我是想什么都无法拥有什么的。好在,有父母的爱温暖、伴随我们度过了那段艰难的岁月。

大概从初中开始,我对课外书有了一定的兴趣,时常借同学的书带回家看。母亲看到我喜欢看书,每年都会省吃俭用攒点钱带我去十来次新华书店,每次让我选一本自己最喜爱的小说或散文,以满足我的求知欲望。其实,到如今我都很感激母亲那时对我的恩赐,使我有机会接触文学作品,在心里萌发爱好文学的兴趣。

进入高中后,我开始对外投稿,父亲老是要我先给他看,让我按他提出的修改意见改好之后再投稿,他说那样上稿率会高些。当时,性格内向的我对这件事很叛逆,根本就不愿意听他的,这让他大为光火。但这事我还是我行我素,因为我很害怕投出去的稿子不能发表而让人笑话。那时候,母亲总会出面为我打圆场,要父亲不要管我写稿投稿的事。

我的人生已过了大半辈子,对工作和生活有了太多太多的感悟,而我至今一直特别感激母亲生前培养了我对文学的那种原生态式的爱好。那是因为,这种爱好成了我一生取之不竭、用之不竭的财富,我真的感谢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