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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头牛的文章 / 头牛的散文

2020/03/08好的文章

百牛渡江

文/韩小蕙

之所以对蓬安心心念念,首先的隐秘之码,是在那群水牛身上。

我们到达太阳岛和月亮岛时,天光早就大亮了。绵密的雨丝网一样铺撒在宽阔的嘉陵江面上,捕捉着躲藏在朵朵涟漪中的故事和传说——这些亮晶晶的故事和传说,也都跟那群水牛有关。

此刻,数百头水牛早就集结在江右岸的一道栅栏门后面,不耐烦地蹈着蹄子,充满了准备冲锋的激情。但它们都把自己的声带管束得很好,没有吼叫传来,让人联想到即将出征的凯撒大军,对,就是那么威风凛凛,沉默却具有骇人的震慑力。

一声呼哨划过晴空,栅栏门訇然而开。顷刻间,水牛大军腾起奋冲的四蹄,踏出一道雄阔的狼烟,旋风一样地冲进了大江中。牛牛争先恐后,头头奋勇向前,就像百米冲刺的选手,对准百米开外的月亮岛,以最直的线段奔游过去!

急骤起来的雨线用施展魔术的手一抹,露在水面上的牛头和脊背,就显示出炫目的古铜色,宛如一尊尊远古的青铜雕像,在白色的水浪中飞翔。身边一位女士突发惊人之语:“水中的牛酷似鳄鱼!”而我,联想到的是火车——我觉得这一长队浩浩荡荡、劈波斩浪的水牛群,像极了一列奔腾前行的列车。

视野中,水牛列车的速度缓缓慢了下来,原来是德高望重的头牛,看到刚才冲到最前面的几头小牛有点吃力了。水牛家族也有长幼尊卑的秩序,整支队伍是由头牛带领的,任何成牛都不能僭越。可是偏偏有顽皮的小家伙逞能,抢先游在最前面以显示自己已经“弱冠”。头牛对它们青春的鲁莽,采取了我们对80后同样的宠爱和宽容,同时又不失警惕地替它们注视着各种危险。这种仁爱的注视也在队尾几头公牛的眼睛中,它们在担负着殿后的任务,始终从容不迫地摆动着自己的身体,沉稳地保持着收容队长、队副的节奏和姿态。

动物们有自己的肢体语言,这是我早就知道的。可是我没想到,只要我们认真地注视它们,这种语言其实是很容易就看懂了的。糟糕的是现代人已经变得越来越粗心大意,但求快捷不求精致,但求效率不求过程,恨不能鼠标一点,万事大吉,一天之内就能解放全人类,殊不顾在解放全人类的同时却使自己变成了物和e的奴隶。

太阳岛和月亮岛是嘉陵江(蓬安段)中心的两个小洲——也就是大河之中的小岛屿。顾名思义,太阳岛圆形,较小,是水鸟们的家乡。月亮岛很大,漂亮地呈现出一弯新月的形状,两个月角之间的长度大约有两千多米,岛上一览无余,全部是深及脚踝的绿草,是水牛们最心仪的大食堂。几千年倏忽过去,祖先的基因未变,祖上的生活习性固守:只要是在农闲季节,家家户户的水牛就都黎明即起,自个儿渡江到月亮岛上去吃草、休息、养膘,待夕阳西下时再自行地泅水回来,各自归家……

这种情形,在过去的几千年里是常态,是真情实感的现实主义散文,司空而见惯;但在今天,却一天天变成了稀罕的浪漫主义诗歌。城里人和越来越多即将由乡而城的准城市人,留恋于百牛过江的自然美,纷纷赶大早来看稀奇。水牛们当然尚不明了人类这种思想感情的变化,更想不到这会不会是一曲“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挽歌?

雨丝歇去,嫩白色的太阳露脸,微笑,看着古铜色的水牛列车渐渐驶达到终点。头牛最先傲岸登陆,后面的母牛、小牛、公牛们轰隆隆地次第登上月亮岛。它们欢欣鼓舞地向草甸深处走去,好事的我们也跟了上去。

密密匝匝的绿草唱着千古的神秘歌谣,曳着风的衣襟摇摆着,起伏着。每一枚草叶上都高举着一颗晶莹的露水,使人感觉是来到了一块大珍珠毯上。浓情的负氧离子豪情万丈地放射着华贵的香气,落在我们的头发上、脸颊上、衣服上,不一会儿就香透了周身内外——哦,梦幻的世外桃源,幸福的农业文明!

那些年那头牛

文/凌保康

书桌上放着从旅游区带回来的一头“牛”。确切地说,它是一头“水牛”。它双眼炯炯有神,四脚微张,头微微向右张望,似是在寻觅着什么。这个用塑料定型、细小海螺壳做成的工艺品,让我想起以前家里那头公水牛。

记忆里的儿时,是一座座低矮的瓦房茅屋,一片片黄了又绿的田野,连接两者之间的是一条条蜿蜒的泥路。每当农忙时节,总有一批又一批扛着榔头、挑着竹筐的人们奔忙于望不到头的泥路上,夹杂其中的则是一头头或大或小的水牛。

它是其中一头,小时活泼好动,体格健壮,我们叫它“壮壮”。

它出生时我大概八九岁。就在它出生前的一个月,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把我家烧得一干二净,一家生计几乎从零开始。它的降临,让我因母亲连续几天的痛哭而害怕之际,也有好奇和希望。

它逐渐展现出聪明好动的特点,很招人喜欢。山坡上,牛群为嫩草而贪婪进食,它却撒开四蹄,翘起尾巴,仰头迎着山坡上吹来的斜风奔跑起来,还经常一边跑一边“挑逗”同伴。那时生活困顿,母亲总是一脸愁苦,但每当看到这种情形,她脸上的冰霜总会慢慢消融。有时它又显得很通人性,我靠近抚摸它,逗它时它总不抗拒,温顺地感受着我的触摸,有时还伸出舌头舔舔我的脚背,似是跟一个熟知的朋友低声耳语。

我慢慢长大,家里光景日见窘迫。我13岁那年,大哥考上中专,我跟二哥一个上小学一个上初中,父母经常为了凑齐高昂费用砸锅卖铁,父亲还因为还不起贷款而被关将近半月。那时候,父亲总是眼神空洞地抽着廉价散装烟,母亲脸上经常挂着焦虑。但他们总是鼓励我们兄弟仨:认真读书,我不会让你们半途而废。

为了交学费,家里把牛群卖掉,只剩下刚学会拉车犁地的壮壮。那时候的壮壮已经长得健壮挺拔,个头虽然不大但充满了力量,四条腿上有凹凸有致的肌肉,一对牛角像两把对称摆放的弯刀,双眼炯炯有神。对于穷得几乎走投无路、又以农作物作为唯一收入来源的我们来说,壮壮无疑是与贫穷抗争的依靠。

壮壮似乎看懂了人间世态,长大了的它变得“懂事”。青春期的公牛往往很好斗,打架、撒野是常有之事,我还记得经常看到别家公牛迎着微凉的北风不顾主人吆喝狂奔几百米、几千米,直至没了踪影。可是壮壮从不这样,它经常与我们出入为伴,卖力地干活,从未耍过赖。大热天它不停拉车、犁地,直到气喘吁吁,嘴边挂着白沫,口水滴了一路,脚步却未放慢。农忙时,人们钻到田地里忙碌,留它自个吃草,它也很少走远。母亲经常说,壮壮性格像极了我们家人。

为了维持生计,只会干农活的父母起早摸黑,父亲经常一大早独自扛起木犁,和壮壮一起消失在路的那一头。

记得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壮壮拉着牛车,上面是一车沉甸甸的稻谷,车头坐着我和父亲。刚下过雨,路上很滑,一边车轮被陷在泥坑里,一时动弹不得。父亲和我赶忙跳下车来,他在前面拉,我在后面推。已经气喘吁吁的壮壮憋足了劲,前蹄死死钉在泥水里,后脚八字撑开,腰部弯成一条彩虹。一阵吆喝,几次尝试,车轮终于慢慢离开了泥坑。壮壮与我们“齐心协力”,又总能克服困难的情形,现在想起来仍然感到暖心。出生在一个家境窘迫的主人家,壮壮比同伴多走了多少路,多吃了多少苦,没人知道。

我上了中学,留宿学校,回家越来越少了,与壮壮相见的间隔时间也越来越长。随着大哥毕业,我们家生活慢慢改观,农活干得少了,壮壮也没之前那么劳苦了。只是,我渐渐长大,壮壮却渐渐老去。一天从学校回来,被忽然告知壮壮被卖掉了。因为,它已经老到不能再留家里了。我愣在门口,顿时感觉眼中热乎乎的。十多年过去了,壮壮的影子还经常在脑海里晃动。

今年春节回家时,发现当年经常放牛的山坡已经被铲平了,田地也转包给别人,种上了各种各样的农作物。但在那不远处的小山头上,我隐约看到壮壮四脚微张,头微微向右张望,双耳摆成“一”字,似是在寻觅着什么。

牛,远去的乡

文/李汉荣

1.我曾经骑在黄牛背上看故乡的日落。时至今天,几十年过去了,我在任何地方看落日,都觉得唯有童年的那个落日最圆,落得最慢,落下去的弧线也最好看、最有诗意——那是沿着一头牛脊背的弧度落下去的温柔弧线。

2.我骑在牛背上,走在故乡原野,一只紫色燕子降落在我8岁的肩上——它误以为我是牛背上刚刚生长出来的春天的一株小柳树(而我是熟悉并喜欢它的,它是我家屋梁上的燕子)。我静静地接受它温柔的站立。这美丽的邂逅,使它在我肩上站立达一分钟之久。那短暂的一分钟,是我比许多人的一生里多出的奇异的、不可思议的一分钟。即使我的一生都是失败的,但有了这最天真、最纯洁、最美好的一分钟,我的生命依然值得肯定,因为,曾经,有一分钟,我的生命完全变成了一首诗。

3.在我不认识几条路的时候,我放牛,我跟着牛走,牛准确地领我到达青草最茂密的山梁,牛吃草,我就站在高高的山上遥望故乡。后来,我离开了牛,离开了故乡,我再也没有到过那座山岗——此刻,透过城市的雾霭,穿越岁月的失地,我久久仰望我的童年和我的牛——我看见,它们还站在当年的山岗,久久眺望着我,眺望着它们的后来。

4.我曾经用大人的鞭子打过牛,在布满伤痕的牛身上,我又制造了细小的红肿。那痛上的痛,引起一头牛的颤栗和它对一个小孩的吃惊。那一刻,我多多少少加剧了世界的痛感。但是,忠厚的牛很快原谅了我,与我和好如初。后来,这头可怜的牛老了,不能拉犁了,人们杀死了它,我们就吃掉了那头老去的牛的最后一点肉,包括它的肉里藏着的那些痛,都被我们吃掉了。似乎,我和一头牛的关系早已了结了,然而,几十年过去了,我心里仍深藏着对一头牛的一份愧疚——那头牛,它没有丝毫对不起我的地方,而我,却是实实在在对不起它。

5.我8岁时,放了两个月牛。我感到牛的本领比我大多了,我不认识的路牛认得,我跟在牛后面,准能找到青草茂密的山湾,在大地湾,我看到了我一生里见过的最好看的草坡和春光;我不敢爬的坡牛敢爬,牛用它结实的尾巴拉扯我爬上山梁,在凤凰山顶,我到达了我童年最高的海拔;我不敢走夜路牛就给我壮胆,它走一会儿就哞哞喊几声,把密集的星星都喊到了我们头顶,月亮就挂在它弓一样的犄角上,一路都打着灯笼为我们照明。

6.我觉得牛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太讲卫生,走到哪里都要在地上拉些或稠或稀的牛粪,就像我长大后看见有人到了一个地方就要写上“到此一游”以示留念,我曾建议牛改掉这个缺点。但是,后来我明白了,那不但不是牛的缺点,实在是牛的优点和美德:牛不愿意将珍贵的牛粪固定存放在一个地方——在牛的心里,它一定认为它到处吃了那么多可口芳香的青草,才酿造了肚子里的这些宝贝,它既不能私藏,也不能浪费,它要均匀地返还给它曾吃过草的一切地方,让它们都变得肥沃,多生些草木,多开些花朵,多长些庄稼,算是它对吃过草的地方的报偿。

7.当我在几千里之外的地方旅行,看见这里的商店也在卖着我家乡出产的“巴山美味牛肉干”,心里就会“咯噔”一下,涌起难以名状的心绪。也许,我的乡亲们放的那些牛,我小时候放过的那些牛的后代,说不定,就装在这些密封的塑料袋子里。一头头牛,它们生前足不出山,死后却驰骋万里,以“美味”的方式,改变着人们的口感,并深入他们的身体。牛在死后得以漫游天下,这是不幸的牛比人幸运的地方:人死了,立即埋进土里,彻底消失;牛死了,却漫游四方,被万人分享。假若“万物有灵”这古老的信仰是真的,那么,牛的灵魂已遍布天下,驻扎在所有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