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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只合巷中老

作者: 王太生2023/10/15人生感悟

隔段时日,就想到老巷子里走走。巷子是老的,长长短短,短短长长,拐弯抹角。有的人,在老巷里,从这头,走到那头,用了一辈子的时间。

人老,巷子也老,人巷俱老。

巷中老,有唐宋的老,明清的老;石板的老,青砖的老,木头的老……

深邃、宁静、幽远……一条巷子,光阴在墙皮上褪了色,时间走得好快呀,人在巷中,走着走着,就老了。

人是什么时候变老的?也就是淋了几场雨,吹了几次风,照了几轮明月,慢慢就老了。风从这头,吹到那头,在巷中游荡,树叶、凌霄花、茑萝、丝瓜藤……随秋风吹散水分,巷中的树木与植物,不知不觉也老了。

谁能想到,巷中老者,他们在年轻时的模样,走起路来是慢条斯理,还是风风火火。有的人,从前在外面闯荡,年老后,住在深巷。到最后,一个苍老的背影,在巷里踽踽独行。

老巷里有口古井,如一面镜,映过天空的流云、飞鸟,映过怎样的脸?

或许,在我看来,老巷的魅力在它的围墙。有一户人家,围墙是一堵青砖矮墙,墙头上,有枇杷、柿子挂出墙外;也有的干脆就是一道虚虚实实的篱笆墙,里面种蔬菜、玉米,巷子的空气中逸散着植物的气息。

幽巷有幽树。僻静处,漫不经心地长出一株那种散倚无态的树。枝叶遮掩半座小院,光线明显暗淡下来。

巷子深,巷子浅。每一条上了年岁的巷子,都是老的。

戴望舒的雨巷是老的,所以,在老巷里遇见一个有着丁香一样愁结的姑娘,诗人眼睛一亮,水墨般的黑白老巷,注入一缕鲜活。

卖杏花的石板巷也是老的,人住在小楼上的客房,枕上听了一夜春雨。第二天,黎明时,天青色里,巷子深处已有人在叫卖姗姗带雨欢的春花。

巷子宽,巷子窄。宽宽的老巷,可以走人,行车马。吾乡从前有一条宽巷,乡人可挑着担子横着走,巷子里有老澡堂子,门口停车,摆放着卖糖球、瓜子、五香茶叶蛋的小摊;而窄窄的巷子,在江南古镇上常常遇到,那种逼仄的“一人巷”,仅能让行人侧身通过。

巷中诗意,是檐雨滴答,跌落的水珠,呈一条线,一挂晶莹的珠帘。

你若是对一条巷子很陌生,可以跟在一个吆喝的小贩后面走进老巷。以这样的方式进入,就可以领悟到一条巷子的温存风情,它是老城的一部分,一个走街串巷小贩的脚步,不会把一条烟火老巷疏漏、遗忘。

住在里面的人,是被风吹老的,风过,花落,人已老;是被亘古的安静,慢慢雕琢老的;是时间的一只手、雕塑家的手,在你的脸上捏几道皱纹、眼纹,人就慢慢老了……

老来老去,老不过那棵古树。巷头的银杏,600年前就有了,大树下灯影人声,住着几户人家,有人说话,有人走动,有人咳嗽,有人在树下捡几颗掉落的老熟黄果,那大概是在明朝。

巷子里有古意,那些青砖小瓦的民居,朴素而内敛,代表着一个地方的脾性,透露出先民安身立命的符号密码。

在宋朝,苏东坡曾萌动过在乡村买地养老的想法,他写诗云,“买田阳羡吾将老”。其实,他不必去乡下,而可以选择附近的某个小镇上,找一条巷子,居住在其中,毕竟深巷老院才是适合居住的地方。

我想起水墨徽州的几个村居老巷,开门可见青山,低头却见流泉宅边缠绕。村巷里,大部分时间是静的,除了白云流动和鸟雀喧闹,那里也是适合养老的地方。

在成都,我是在一个暮春落花的夜晚,踩着柔软的光阴,去寻访宽巷子窄巷子的。巷子两边是延伸的围墙,头顶是一方移动的天空,我注视着老巷,老巷也看着我。忽然,我意识到,有过人烟的繁衍生息,天下的巷子都是老的。

人生只合巷中老,抬头看云卷云舒,低头莳花弄草,岁月怡然。

老巷是一本古朴的线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