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湖微澜

一

入伏的某一天，三十七度高温。我从主卧阳台走到客厅，再从客厅踱回主卧阳台，开窗透气，没一丝风，树叶一动不动，心中忽然冒出一个中医术语：烦热！

扇着扇子，翻看朋友圈。早年教过的一个学生在深圳发了一条信息："两个儿子去青海暑期野外训练营五天了。徒步10公里，骑行225公里，水上救援，搭帐篷露营，每天4:45起床……为十二岁的双胞胎小伙子喝彩！"

一个远在上海教书的年轻朋友发出他的日程。"今天我们到张家口‘行读’元中都遗址。大家驻足在废墟前的大道上，一起读周伯琦留下的一首诗……因为有了‘人’和‘故事’，尽管宫阙都成了土，后人还会年年在绿得发亮的青草上，看到这不只是漫无边际的荒芜。"

其实，烦并非全因热而起。事有意外，天有不测，人有郁结；平常的日子，特别是疫情期间，谁人能没点烦心事？我的这几位朋友和学生，都在投入地甚至狂热地干着他们该干想干能干的事情。这也是除烦热的过程吧？祛烦热，绝不只有决明子和青蒿鳖甲汤。

二

受教归受教，要提升自己的境界，还得不断调适心情。我真羡慕那些火烧眉毛不着急、碰到天大的事照吃照睡的心大之人。

有压力还得自己减。书上的道理，一定要用到自己的生活中。近年来，我有一个习惯，烦闷了就出小区转一圈。所见虽是凡人，但也可悟深理。柳荫深处，有坐在轮椅上用板胡独奏《秦腔曲牌》者，如醉如痴；绿湖边上，有用高级相机为莲花之下一对扇动翅膀的小鸭拍照者，得意忘形。天使雕塑前，月季花丛边，更有大妈在兴味盎然地跳广场舞，当看过了俄罗斯的《天鹅湖》、杨丽萍的《孔雀舞》，对大妈们我总是瞟一眼便匆匆走过。可今天心有所动，她们浓妆艳抹的热情和热爱生活的仪式感，雷打不动的自律自娱自乐的心境，常有争论但终究和谐相处，不都是总爱趿拉着拖鞋、钻在书房的我所没有的吗？暮色苍茫、路灯初亮时，见一弯腰弓背老者，从垃圾桶捡到矿泉水瓶若干，装进一个皱巴巴但却宽大的背包，一抡上肩，从我跟前腾腾地走过，神情姿态像凯旋的将军，我不禁为自己出门前的一丝挥之未尽的烦乱感到羞愧！

三

回家后开灯开空调，书房一片光亮。我本想，虽说世上百人百姓，可众生似可分为三类：一类人能自律，随时把躁动烦乱的心绪调适到冷静、镇定起码是安静的状态，想该想的，看该看的，干该干的。另一类人是只律他，牢骚满腹，怨天尤人，在网上胡喷狠怼谩骂，而神经时时处于唾沫飞溅、伸胳膊扬拳的亢奋状态。第三类呢，蔫里吧唧，眼中空空，心里寂寂，说不出烦自己还是烦别人，整天或把眉毛拧成疙瘩或把嘴唇撇成月牙，不愿多说一句话。

我还是赶紧做事，努力争做第一类人吧！

四

上个月回老家，81岁的堂哥要我把他4月份写的快板《中华抗疫赞》写成一个扇面。打开用牛皮纸包着又用塑料袋装着的原稿一看，六十多行啊，只好写成手卷了。抗美援朝时他还是刚上学的碎娃，就写过《志愿军颂》，在村里的大槐树下给父老乡亲表演。半个多世纪了，爱好没变，热情未减啊！

市书法家协会要搞一次"崇廉尚德——写家训、抄家书"的书画展，推敲再三打算写副龙门对：" 家训家书 言传身教行祖训； 莲香莲韵 崇廉尚德溢清香".可平仄对仗颇费思量，放一放，再琢磨琢磨吧。拿过二胡，奏罢一曲《茉莉花》，准备睡了。醒后睡前，在床上最容易思绪纷乱，闭眼只想两幅常想的画面：马尔代夫一直从眼前墨绿到天尽头的波浪；关中西府满眼醉心的铺到天边的油菜花的海洋……

唯愿我心常如平静的湖面，不时能自我调适，在文化的微风吹拂下，轻起微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