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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床单的文章 / 床单的散文

2020/03/06好的文章

粗布

文/齐教育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许多地方在为解决温饱问题而奋斗。我的老家在人们俗称的“金周至银户县”的周至县东尚村公社临川寺大队。那里由于土地平整肥沃、水源充足,粮食收成还不错,所以不算是贫穷地方。可是人们的衣服布料大部分都是自己生产、自己手工织的粗布,床单就更不用说了。

可能是“物以稀为贵”的缘故,儿时的我整天羡慕“洋布”制品,所以对粗布在心理上总有一种排斥。其实当时我们所说的“洋布”,并不全是指进口的布料,国内工厂机器织的布料也算。工厂机器织的布料线比较细、布面薄而平整,颜色花形也比较多,但大多数还是棉织品。那时候,人们都向往穿涤卡或的确良布料的衣服。那种布料的衣服不但结实而且穿起来平整不起皱纹,棱角分明美观好看。我长到上高中了才享受到用那种布料作的衣服,但也仅仅是外套而已,内衣仍然是母亲手工织的粗布。当时就有人讲,外国人喜欢穿棉布的衣服,说是棉布里没有化学成分,与皮肤接触不痒还比较舒适、吸汗。我当时还不信,心想既然这样为啥那么多人都想穿涤卡、的确良衣服呢?

1990年我从部队探亲回家,母亲刚好织了好多花格子粗布,是专门做床单用的。她说她自己留两条,其余的给我们姐妹兄弟五人,每人能作四条双人大床单。我当即表示一条都不要。母亲很诧异:别人都嫌少,你却不要?是不是嫌给你分得少?我说不是的,外面卖的床单花型多也很柔,比粗布好看。粗布床单全是格子,布厚铺床很硬,看着也很土,我不要。母亲又耐心地解释说:这布是咱自家织的,线好布厚、结实耐用,起初是硬点,以后多洗几水就软了,你不要可别后悔。我还是坚持没要。回部队后我就特意在商场买了一条床单,结果刚用时很好看,由于太薄,铺在床上容易打皱,不到半年就用不成了。这时我才后悔没听母亲的话收下那粗布床单,同时也由此改变了对粗布的认识。

2001年,也就是我刚从部队转业的第一年,有一次回到老家,母亲对我说:以前给你床单你不要,后来后悔了。现在趁我身体还能动,给你们再织一次床单。这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不过你们每人得给我交100块钱,我要买织布的棉线。那时由于我刚转业到地方,对单位的工作很不适应,心情极度低落也实在没底,以后能否挣钱养家糊口还很难说,哪还顾得上这事。因此虽然心想要,还是回绝了。母亲可能看出了我的心思,就当着其他姊妹的面说:你负担重,就不用给了。后来,床单织好了母亲照样给我了四条粗布床单。这件事直到现在想起来都让我内疚不已。这也是我现在对粗布情有独钟的一个原因。

一袭“床单”

文/郑石

这是母亲最后一天挑潲水。这战火纷飞年间,潲水都不带点儿油腥气。

母亲在青石板上晃晃地走着,仔细看,沉重的步子微碎,行走的姿势明显带着“内八字”。

母亲本是说吴侬软语的人。因着混乱的战事,一张最便宜的船票,把她带上一艘货船溯长江而上,入八百里洞庭,沿酉水漂流而至这湄苏河畔。来的时候肚子微微外鼓,只带了些许衣物和一条质地极好的“床单”,还有七个月后生下的我。

“湄苏河”的名字在母亲眼里是分外美丽的字眼。“湄”字在《诗经·秦风·蒹葭》里有“所谓伊人,在水之湄”,繁体“苏”自是“鱼米之乡”。更妙的是“湄苏”的发音小口轻启,软糯惬意,颇有江南水乡的韵味,再配上一条温婉包容的河流,平添不少温情与柔美。

母亲在靠河边租了一间屋子。屋内床很小,小得只能容下娘俩一起平躺在上面。母亲便拿出那条极好的“床单”,但尺寸还是显小,一截发黄的褥子露在外面。

“床单”真是顶好的料子,真丝泛着点点光泽,上面的绣花也很明丽,花瓣是粉色的,很是精致,透着一股子少女气。帮着搬家的房东夫妻都去上海读过书,看到这床单都夸它花色特别,“到底是上海过来的好货!”

一个女人家来到这陌生之地,母亲很幸运,无论是本地人、还是客家人都很照顾。他们大多不会去打听母亲的家世,母亲也总是沉默。国难当头,像母亲这样逃难的人太多了,谁还有那么多心思去琢磨谁来、谁离小镇这些无关之事?

“啊哟,上海的胭脂可不是一般的好,都是进口洋货,晓得伐?”过些时候,母亲和同乡妇人们在街边放肆地说着江浙话,路过的当地人会羡慕地瞅上两眼,热情的还会趋前搭话,母亲们也偶尔会“大发慈悲”地讲讲外面的世界,接着就会感叹流年不利、流落至此。此时,当地妇人都会爽快还击:“那有么子嘛,我们这水乡也不错嘛。”

安顿下来,母亲寻思着找份事做。这小镇虽小,文化氛围却是极为浓厚,有不少能诗善画之人,也有学了新文化回乡的文人志士,更是出过不少革命先驱。其实,母亲是思想比较新派的女子,女儿虽小,但也得准备准备学费。

母亲寻了几天,觉得挑潲水还适合自己。一来每天耗时不多,二来早中晚挑,这三个点是孩子睡觉的时间,不用担心照顾不到孩子。可是,对于一个没有干过体力活的女性来说,两只空潲桶和一根扁担就够受的了。

这年秋,母亲第一次咬牙挑起房东赠与的空潲桶就出了门。按说这是日本投降的大好年份,每家每户经济应宽裕些了才是,哪知道刚把鬼子赶走又起了内战,物价一个劲儿往上窜。普通人家哪里有潲水,只是那些饭馆和大户人家才有些许。这天只得了一桶,母亲做个人情白送了人家。

春秋轮换,太阳照常升起,月光之下没有新鲜事。母亲一直在挑潲水,虽是脏、累、臭,倒也让母亲觉得安生。因为小镇妇女不想干这活儿,想干活的汉子也会念在一个外来女人还带着一个幼女的份上不跟母亲抢。

又一年春天,母亲照常早起挨门挨户收潲水,还在街边小摊买了两个“包谷粑”,一个自己吃一个留给我。

说着土话,渐渐喜欢当地美食的母亲没有察觉自己已经和本地人无甚区别了。小贩拉住母亲:“吾跟侬冈,听说上海就要解放了,你想回去伐?”母亲摇了摇头。

湄苏河畔的时光好像过得不紧不慢,跟那汪河水一样。人们似乎习惯了战火,没有意识到,中华民族的苦难翻过除夕就要结束了。

除夕似比往年热闹。同学堂的女生都穿着新裙子出来显摆了。母亲看出,我也很想有一条,却有苦说不出,置了点年货就没啥余钱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女房东敲响了房门。屋里实在也是挤得慌,母亲只好让她坐床上,自己则背过身去清钱交房租费了。

女房东眼睛倒是尖,一进屋就夸床单好看,房租到手后神色有些慌张地离去,不过母亲还在为裙子的事烦恼,自然是没注意到。慢步踱回床边,看着露出一角的床单,母亲有些紧张,立马把它铺平。

突然,母亲惊呼一声,急速出门,跑向裁缝铺去。约莫半个时辰,母亲赶回家来,扯起床单便动手裁剪。

那年月,真丝质地的粉白连衣裙是很少见的,女儿穿上身后,很是转了好几圈,再在外面套上一件红色小袄,一溜烟地朝着小伙伴们跑去,不料被房东家的孩子绊倒在地。

“你不要靠近我们,晓得不?我妈说了,你是日本人的娃儿,你身上那个裙子是……那个叫啥子服改的?哦,对啦,就是和服。你走开,再不走开我们就……”母亲知道自己有日本血统的事迟早会暴露,但没想到深埋的秘密还是被女房东窥探到了。愧疚中,母亲抱着哭成泪人似的我,双眼也模糊了,恍恍忆起在上海日租界度过的时光。

其实,母亲的母亲无奈之下被日本人霸占,不堪受辱在母亲三岁时就自杀了。留下唯一的遗物就是这件改做裙子的和服。纵是讨厌,母亲还是留在了身边。

血液里有一半日本血统的事实,让母亲早生逃亡的念头,趁着一个机会跟爱人私奔。不料爱人死于乱弹,自己则孤身来到这湄苏河畔。

经历此番动荡,放下那根磨肩七年的扁担,母亲带着我回到了上海。诸多的磨难相伴,奇的是母亲一直活着,一晃就是大半个世纪。弥留之际,母亲只是说想再吃一次湄苏河畔的“包谷粑”。

其实我很清楚,母亲心里想的是,不管是和服改做床单,还是床单变成裙子,都易如反掌;不管生命是不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长没长满虱子,下辈子只要做一个纯正的中国人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