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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虫鸣的文章 / 虫鸣的散文

2020/03/07好的文章

清心静气听虫鸣

文/陈频

十多年前,我在一篇散文的开头,写了这么一句话:“一场秋雨,溅响满园虫鸣。”今年,自立秋之后,秋雨一场连着一场,这虫鸣,亦就一浪高过一浪。而今岂止是满园,已经是遍地开花。

家住大蜀山下,向南,是花木扶疏的蜀峰湾公园;向北,是烟波浩渺的董铺水库;向西,是遮天蔽日的大蜀山森林公园。少车马,远喧嚣,多么适合秋虫们生活的地方。

在这里听虫鸣,得天独厚。

听虫鸣,要有听虫鸣的心境,摒弃烦躁,涤除纷扰,怀一颗清心,披一身静气,无旁骛,有淡定,或坐或行,那悠悠扬扬的虫鸣,就会如影相随。

白日听虫须静坐。

在书房里,打开玻璃窗,拉下绿色窗纱。一本黄卷,一壶清茶,慢慢地翻,浅浅地啜,一只舒舒缓缓、缠缠绵绵的小曲,从窗外的棕桐树下,飞进了我的窗口。我知道,这是蟋蟀的独吟。

“瞿瞿瞿”,一声紧连一声,不高亢,却圆润,不娇柔,很深情。从泥土里,肺腑中溢出,是在诉说平淡无奇的平生,还是感叹形单影只的冷落?哀哀怨怨,从早到晚。很似孤旅者的口哨,又似冷漠人的操琴。听着,听着,不由地从心中溢出几分凄楚。这失群索居的蟋蟀,着实让人悲悯。

离窗户不远的合欢树上,时不时地播送着知了的歌吟。“叽叽叽”,若断若续,似乎是挤出来的声音,总给人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这曾经高调不断的夏日骄子,随着气候的变迁,而今已经失却了昔日的骄矜。我知道,这可能是知了今生的绝唱。秋天来了,冬天还会远吗?

忘却了读书,其实,听虫鸣也是阅读。书没翻一页,茶倒是添了三次。

夜晚听虫须独行。

一步出寓所大门,就如同跌入虫声的浪涛之中。打树上,自石下,在草地,于湖滨,从黑夜的每一个角落,汇成一曲勾魂摄魄的天籁。

它们似在演唱一首大合唱。低声部是数以万计,我不能叫出名字的虫儿们,缓缓地哼唱。犹若海水轻拍堤岸,又似群雁飞落沙滩,密集,厚重。中声部是油蛉子、蝈蝈、蝼蛄们的纵情歌吟。似是春风打着呼哨,又似秋风吹进竹林,清丽,婉约。高声部,则是蟋蟀、叫叫油们的引吭。似铜锣的延声,如竹笛的颤音,明亮,华彩。没有指挥,配合得这么默契;没有听众,演唱得这般忘情。

它们似在演奏一部交响曲。这里面似有小提琴的华丽,大提琴的温婉,长笛的空灵,萨克斯的圆浑,巴松的舒缓,贝斯的沉稳。有的长鸣,有的间歇,轻重缓急,相得益彰。行走时,似在远方;驻足时,就在耳畔。

听着这大合唱,不由得想给他们起个名字。叫《秋日絮语》?还是叫《生命绝响》?一时间,莫衷一是。

在这漫漫的长夜里,无尽的歌声中,我想得很多,也想得很远。如此超凡脱俗的歌唱,不经过炎日酷暑的锻炼、五风十雨的洗礼,加之以一个季节的思考与酝酿,绝对不会这般和谐,也绝对不会这样动听。秋日有限,来日无多,抓紧这金子一般的光阴,夜以继日地道出自己的心声。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渺小,莫过于昆虫,微弱,莫过于虫鸣。无数个昆虫,同时发出声响,这便是震聋发聩的声浪。这数以万计的虫儿们歌唱,充耳不闻者,大有人在,难道能够听到这些虫声的,只有我们这帮“闲人”?徜徉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下意识地跟着虫儿们的歌吟,轻声唱起岳武穆的《小重山》来:“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首,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虫鸣中,心事浩莽!

一只有思想的虫子

文/王太生

人大概是一只有思想的虫子,唱歌、说话;啜泣、大笑,那些声音或高或低,断断续续地呈现。

我的一个朋友喜欢虫子。他在秋天的夜晚,失眠,就悄悄爬起来,跑到阳台上听虫子叫。此刻,正是天光云晓,一夜虫鸣合奏正欢,就像一支管弦乐队,到了即将谢幕退场的时候,虫子们鼓腮吹管,躬腰抚琴,鸣声如雨。等到太阳出来,露水褪消,虫子的鸣叫,便渐渐式微了。

虫鸣,是季节更替在草叶上的盛典。想想那些震颤在草木深处的天籁,如果秋天没有虫鸣,多单调啊。朋友说,站在秋天晨光熹微的阳台上听虫子叫,空气中有草木清香,你不知道,我的内心有多么安静。

一岁虫鸣,我清晰地听到的这只虫子翕动浑圆孔隙,一声悠扬,一声短促地吟唱,到了来年再听虫子叫,就不是今年这只虫子了。

今年的这只虫子,它去了哪儿?轻触弹跳,消失在一片扶疏草木之中,虽然草木清香依旧,但像从前遇到的人一样,再也遇不到了。

那些虫子,我想大概是蛐蛐儿、纺织娘、银铃子……那种浑然天成,流畅舒卷的对天鸣叫,哪怕是在无人的旷野,仍然不知疲倦,它们是瓜叶豆蔓下的俏皮居士,始终怡然自得。当然,有些虫子叫不出声,就像一个性格内向的人,只是不擅表达。不擅表达的虫子,你能说它不是一只虫子吗?

秋虫鸣叫的夜晚,适宜一个人躺在床上想事,清代采蘅子的《虫鸣漫录》,就是以高高低低,忽远忽近,断断续续的虫鸣为背景,在灯下写成的一部笔记小说。

中国的古画中,调皮的小男孩都喜欢虫子。三两个小儿,剃了桃子头,小手上捏着一根细细长长的草絮,脑袋挨着脑袋,在斗蟋蟀。

鲁迅的百草园中,有过对昆虫描述,“单是周围的短短的泥墙根一带,就有无限趣味。油蛉在这里低唱,蟋蟀们在这里弹琴。翻开断砖来,有时会遇见蜈蚣;还有斑蝥,倘若用手指按住它的脊梁,便会啪的一声,从后窍喷出一阵烟雾。”多年前,我到绍兴时,曾在园内墙根寻找过那几只虫子,终未所得——那是1926年的虫子。

我在一个秋雨倾盆的早晨,留心去谛听虫子叫,这些小精灵偃旗息鼓。或者,叫声被雨声淹没,但是等到雨脚甫一停歇,虫鸣声便从粗蔬草叶间浮了上来。

虫子们在激越欢叫。它们有方言吗?或者说,它们的哼唱,有没有一个地域的乡音?比如,有类似河南豫剧、安徽黄梅戏的韵味。

一岁虫鸣,与往年并没有什么不同。有一天晚上,我在写东西,忽然就听到一只虫子,在屋角里低吟浅唱。估计是从窗外蹦跶进来的,或许是走错了地方,它要蹦进我的文字里吗?我寻了几次,走近时,声音戛然而止;走开过了一会儿,那只虫子又续续鸣叫,却不见踪影。且让它在我的文字里休息一阵子吧,真希望我躬耕陇亩的田塍里,能够有一只虫子的鸣叫。

人大概是一只有思想的虫子,唱歌、说话;啜泣、大笑,那些声音或高或低,断断续续地呈现。

我就是那只几十年前,从古城的青砖墙隙里蹦出的虫子,在我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中,仍然不知疲倦地鸣叫,表达着一个小人物,朴素而沙哑的歌吟。

秋天的夜晚,我在听窗外一只虫子的欢叫。想到明年这时候,就不是这只虫子了。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陌上开

文/王丹枫

有那么几天得空,我离开北京,去乡下的老屋小住了几日。恰是“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的季节,台湾作家朱天心说:“是秋天啊,旅人想回家的日子!”我也有好些年没在秋天回过家乡了,只是一次次在记忆里回味那秋声秋色秋味。

母亲说,秋凉了,窗口那几棵绿树突然安静了下来。夏天盛极一时,蛙鼓蝉鸣已成旧章。不过,寂静的傍晚或是秋夜里,依然能够聆听到疏疏落落的秋虫声,唧唧——唧唧,不像盛夏蝉鸣那样声嘶力竭,一点都不让人讨嫌。

古来就有以虫鸣秋的说法。墙角根儿,田塍的草丛里,会唱歌的秋虫多是蟋蟀、蝈蝈、油葫芦,蟋蟀的声音短而急促,像圆嘟嘟滚动的石子;蝈蝈的声音圆润绵柔,像亮丽光鲜的绣花旗袍;油葫芦音重声大,像在演奏西洋乐器。这些虫鸣在我居住的城市却不大听见,有时候我怀疑听力下降了,临窗细听,甚至贴着墙角屏息聆听,除了车马喧嚣的闹腾,没有一丝虫鸣。

在乡下小住的几日,晚饭后喜欢去田间散步,久违的虫鸣总能带给我惊喜,循着这种情绪有时候还能够找到年少时的影子。秋声呢哝,高低错落,远近悠扬,侧耳细听,想看看这些家伙究竟藏匿何处,总也拿不准。忽而左,忽而右,彼此呼应,似是在跟我玩捉迷藏。夜深了,如薄纱、似清梦的虫鸣在如水的夜色里荡漾开来,婉转低吟,我总是在这般幽境里安然入梦。周作人说,因了秋虫的鸣声引起来的感想,它独自深夜微吟时实在很有点悲哀,所以对于听的人多发生类似的感觉。于我,实在找不到失意文人所叹的悲秋意味,听虫鸣反倒像是在听音乐会。

如果说谛听虫鸣是乡间的馈赠,那么,在乡野晃荡也绝对是一大乐事了。没有哪一个地方像那时的乡下那么迷人。秋光未老,天高云淡,对于天空来说,云朵是它的脚印,天空在村庄里走来走去,留下来的脚印,挂在村庄上空。而扎根于村庄四野的娇羞红叶似乎总是于一夜之间红了脸,疯了似地燃烧起来,徜徉其间,仿佛闯入了杜牧诗中“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的秘境,那时候直教人想大声喊出“我的名字叫‘红’”的冲动。

漫步在昔日嬉戏的打谷场上,散布着的一堆堆草垛与往日没什么两样。孩子们玩捉迷藏总喜欢找草垛藏身,有顽皮的孩童爬上草垛跷起二郎腿晒太阳,或出其不意地纵身一跳,吓得女孩们花容失色,直追着撵他。不知谁家的狗也跟着起哄,在那娃后面疯跑扯他的衣角,女孩们捂着嘴乐得肚子都笑疼了。

稻谷已收割些时日了,田野里留下一窝窝的稻茬,对谷物向来虎视眈眈的麻雀、八哥踱着步子,仔细搜寻着遗漏下的谷粒,有时候扑棱棱张开翅膀争抢一棵谷穗,还不时发出咕咕、唧唧的声响。

乡下气候温和,日照充盈,瓜果谷物吮吸了充足的养分。苹果、柿子熟时红得失去了性格,踮起脚摘几个在衣服上蹭蹭,咬下一口,汁肉甘甜饱满,果香一个劲儿往鼻里钻,不管这果树是不是自家的,主人家若是看见了还会多给你摘几个兜着走。诗人里尔克说,让枝头最后的果实饱满,再给几天南方的好天气,催它们成熟,把最后的甘甜压进浓酒。若是用我家乡的瓜果制作甜酒,不用多那么几日响晴天,想必也能酿出别有风味的琼浆了。

家乡人多热情大方,邻里间谁家有好吃好喝的都会彼此送一些,这教人尤为怀念。记得,母亲常用秋收的新稻米酿米酒,酿出的米酒非常香甜,隔壁家的弟弟妹妹们一直念叨着米酒好喝。

在村子里晃荡,我特别喜欢看那一缕缕次第升起的炊烟。炊烟是村庄的手,一阵风过,炊烟袅袅拂动,似是在跟田间地头做农活的庄稼人招手,看到了自家的炊烟,就扛着农具悠闲地往家赶。我在轻盈缥缈的炊烟中,似是看到了每一户人家锅里的饭菜。纵是粗茶淡饭,吃起来也香,因为那是家里人亲手做的,嚼着有味。现在,每每看到炊烟,于我都有一种亲近感,看到了炊烟就仿若看到了家,炊烟随风舞动,那是亲人在挥手唤我们回家。

在乡下,恹恹醺醺的光阴流得很慢,而我在城里未曾有过这样的感受。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他家的菜香飘到你家的窗口,你家的美味又流窜到那户人家的门庭,整个村庄的生活香飘四溢。当似酒的秋阳隐没了五彩的光晕,整个村子里的灯光像秋后的果实,一枚枚地挂在家家户户的窗口。灯光就是村庄的眼睛,光还亮着,远行的游子就知道村庄还暖着,家人还在灯下坐着等我们回家。

当村庄枕着秋天而眠的时候,仿佛可以听到一种至高无上的声响。我知道,那是村庄在静静地酝酿美酒,拌和、装甑、蒸馏、摘酒、装坛、窖藏,每日每夜地发酵,当酒香醉了村庄,村子里的日子也醉了,酩酊大醉的还是住在村子里的每一个人。

揉秋为酒,醉美生活,是村庄这一季写实主义糅合浪漫主义的大手笔,而它与俄国画家列维坦笔下获得了恒久魅力的金秋,有着一种不谋而合的观照。如果我能一如既往地保持住在村庄生活时的本真,像列维坦那样,焕发出秋天所有的活力与高贵的热情,那我还会奢望什么?

生在这个时代,失落的东西真是太多了,不仅仅是三两个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