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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芹菜的文章 / 芹菜的散文

2020/03/08好的文章

老两口

文/韦如辉

西关街是一片嘈杂且多事的地方。

谁说不是呢?

一个自发的蔬菜批发市场。早晨三四点钟,这里就苏醒了。先有几声马达的响动,渐渐有了人与人之间的对话,接着人车混杂的声音,一直持续到太阳升到文庙广场的上空。到了晚上,提前准备第二天生意的忙碌人,从吃过晚饭开始,就像陀螺一样地转起来。

好多人受不了。失眠,烦躁,健忘。尤其是家里有正在上学的孩子或者老人生病,更是苦不堪言。有人不断向有关部门反映情况,答复说快了快了,等物流大市场建好,就让他们搬过去。物流大市场什么时候建好?谁也不知道,因为已经建了三年了,还没有建好。

好多人选择搬出去。即使这里有房子,有祖产祖业,也狠狠心租出去。得了,将自己的生活让出去,还能咋着。

老两口就是在这个时候,从风景如画的城南新区过来,租了房子,住下。

房东是个老西关,热心人。他多有不解,问老两口,二老真要在这里住下来?得到老两口的首肯后,说了一件刚刚在西关街发生的事儿。

事儿不小,轰动了整个城市。一个上高二的女学生,认为这里人多眼多,安全。同时,自以为定力好,不怕干扰,也在西关街租了房子。可是,前不久,出事了,被一对歹徒劫财劫色。

老两口不以为然。老太太疑惑地瞅瞅房东,眼里仿佛在说,怎么?不想租拉倒。转身又瞅瞅老头,老头一脸镇静,伸出一只胳膊摆摆手,嘴里说,没事没事。

房东才舒一口气,收了房租走人,免得惹老两口不高兴。

老头每天起得很早,天不亮,手里拎个布兜儿,晃荡在菜市场。

老头一个个菜摊子看,看得很仔细。有时,会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放大镜,往菜根菜叶上照来照去,仿佛公安搞刑侦似的,生怕漏掉丁点儿的蛛丝马迹。

老头大多只买一种菜,芹菜。芹菜要小叶,细根,短茎,且水灵,绿色足。

批发菜的贩子,性子差,脾气坏,嗓门高。老头挑好捡好一把两把,问一句,今天多少钱一斤?菜贩子回答,一块五。老头收了放大镜,嘴里咦了一声,刚才不是七毛五吗?菜贩子又说,人家是批发,你是零售。老头又咦了一声,这一声长了些,显然加些不满的成分在里面。菜摊子前面围着一圈子人,他们等着批发蔬菜哩。老头不说话,也不走,只气哼哼地站在菜摊子前。有人打圆场,叫老人家拿走吧,算他的。菜贩子不好再说什么,和气生财嘛,为了一两把芹菜较劲,没意思。他说,好吧好吧,七毛五就七毛五吧。

老头回家将生芹菜用细纱布裹起来,拧里面的菜汁。芹菜虽然水灵,汁水并不多。老头出了一身汗,喘气也粗了许多。

芹菜是降血压的,中医书上说功效明显。老太太血压高,老头煮芹菜汁给她喝,一年四季,从不间断。

下午,阳光从街西头,照到街东头。这个时候,对西关街来说,是一天中的黄金时期。人相对少,车相对少。筒子似的不拐弯的街道,可以慢慢地走走,散散步。

老头跟老太太出来,老两口并排走,很慢,像蜗牛一样。老太太脸色红润,精神头很好,不像有病缠身的样子。

说老太太有福,一点也不假。有老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能说没有福?

老太太之前患高血压,还有脑梗塞。听说都上轮椅了,愣是让老头给拽了下来。

老太太能走了,膘水却没减,仍然肥头大脸的。

老头也有福,儿孙福。而老头没去享清福。

老头的儿子在上海定居,一家人的日子红红火火。儿子在外企,年薪四十万。媳妇在电视台做节目主持,长得天仙一样。小孙子更牛,在美国留学。

儿子曾经接老头过去,老头不习惯,三个月不到,又回来了。老头回来后,儿子一家子就没回来过,逢年过节也没回来过。

都是因为老太太。老头是儿子的亲爹,老太太却不是儿子的亲娘。

老太太脾气坏,动不动就生气。老太太生气的时候,撵老头滚,滚得越远越好。

老头滚是滚了,但没滚远。一使劲滚到大街上,回来还拎一两把水灵灵的芹菜。

老太太的怒气已经消了,脸色恢复了平常的红润。

有一天,下着小雨,刮着北风。老头照例起个大早,准备到菜市场买些芹菜。没料到一块石头躲在暗处,绊住了老头的脚。冷不防的东西很可怕,老头紧跑了几步,还是跌倒在巷口的水泥地上。这一跤,跌得不轻,老头被120车风风火火地拉进了医院。

老头没抢救过来,闭着的眼睛再也没睁开。

奇怪的是,老太太当天夜里也走了。她躺在出租屋里,自己的床上,盖着被子,脸色依然红润。

儿子一家子回来料理老头的后事,场面很是热闹。老头的墓地,被安排在城南高档小区的旁边,小桥流水,风景如画。

过了大约一个星期,老太太才被社区的干部处理掉,安放在一个偏僻的地方。

老头若是去看老太太,得换乘三次车,再步行四公里。对于老头来说,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儿。

野芹

文/储劲松

汉语实在是美妙的,望形,吐声,析义,皆如汲名泉煮佳茗对高士饮。比如芹菜的“芹”。

我在山溪里采芹。野生的水芹菜娇碧可怜,在石缝,在沙岸,在水中央,安静地呼吸、生长,让我想到汉乐府里的《江南》,“溪涧可采芹,芹叶何菁菁……”但我不是面如建兰初开的少女,她们采莲、采荇、采芹,采的更多的是心情,而我,一肚子的世故和沧桑。晋人桓子野,见山水佳处,辄呼“奈何!奈何!”面对这丛丛簇簇的水芹,除了暗呼“奈何”,我又能如何?

芹菜,专释词义的古籍《尔雅》又称其为楚葵。既然冠以楚字,我想当是原产于楚地,至少,芹菜在由地中海沿岸的沼泽地传到中国之初,楚地必是大面积种植和驯化的。葵并不是向日葵,而是古代的一种蔬菜,可以用来做羹汤的,清人吴其濬考证说葵就是冬苋菜,汪曾祺在其散文《葵·薤》里也从其说,是有道理的,因为冬苋菜的别称就是冬葵,其嫩滑也与葵的特性相符。秦汉的诗歌中经常可以看到葵,比如汉乐府里的《长歌行》和《十五从军征》,就有“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曦”,“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后来盛唐的李白也喜欢写葵,有“野酌劝芳酒,园蔬烹露葵”,“将无七擒略,鲁女惜园葵”,“几日相别离,门前生穞葵”这些关于葵的诗句。但葵为什么不能是芹菜?初生的嫩芹是完全可以作羹的,南方有名的风味小吃辣糊汤,其中的香料就有芫荽,有时也用鲜芹,美食家更以芹叶作汤。

葵是冬苋菜还是芹菜,对我而言其实并不重要,绕这么大个圈子回来我只是想说,吾乡地处吴之头楚之尾,在并不久远的从前,我的印象里是并不种植芹菜的,山溪冷涧中倒是有野芹与菖蒲同生,虽然常见却很零星。兴许到底是“楚之尾”吧。

大概是我十来岁的时候,北方的芹菜经由菜商之手大批进入本地的菜市,价贱却稀罕,引发了好一阵子的食芹风气。随即芹菜的种子被播入本地的土壤,旱芹茂盛于地,水芹葳蕤于田,一二十年过去,俨然成了餐桌上的凡常菜蔬。也许还是土壤与气候的原因,或者是不得法,兴了一辈子菜园子的母亲说,芹菜并不好种,撒下去的种子大多不出芽,即使事先把种子浸个十天半月也无济于事。

我并不喜欢吃芹菜,少年时可能也曾经当作奇物,但后来见到芹菜肉丝、芹菜豆腐、凉拌芹菜之类,以芹菜为主或者做香头的菜肴,就发悚皱眉。芹菜固然能安神,清热,削肥肉,降血压,但我于饮食有童子心,孩子吃东西是从不考虑营养学养生学的,只管好吃不好吃。芹菜的茎太硬,如嚼半烂木柴,味太冲,如闻英美老妪身上几至剜鼻的香水。何况,后来传言芹菜不利于男人的某某物件儿,也就更加畏之如猛兽了,虽然平常不甚爱惜身体,但总也不至于自行了断吧。

却极爱吃乡野溪涧中的水芹,尤其是隆冬时候的野水芹,嫩极,脆极,清香极,是大自然的慷慨施予,不采就是暴殄天物。采芹不同于在田地中割芹,后者略似于武夫持刀而大砍,鲁莽而无幽趣,前者则略似旧时江南女子划小如贝壳的舟子采莲,属于生活的闲情态度之一。

于冰雪深覆林樾的冬日,沿着溪流的走向一直去往白云深处,像探宝似的访问野芹,小溪从不让人失望,总能在转弯处或者水潭子边,望见冷云朵朵。初生的野芹矮而粗壮,采撷回家,分开茎叶,茎与豆腐干或者腊肉丝同炒,嫩叶烧汤,味清逸而芬香,色玉碧而天然,是春日餐桌上的两道天赐美肴。人工芹与野生芹,风味参差如是。

自记事起,故居门前那条溪河里就一直生长着野芹,但从前乡人并不去采来吃,不是因为“野人献芹”的典故,而是怕蚂蟥。野生水芹里确实经常会发现蚂蟥,旧时乡间传说这蚂蟥有一千条命,哪怕是烧成灰吃进肚里,也会在肠胃里生根发芽,并且一变千百。时至今日,人命金贵,但同时人的口腹也几可包天,不单乡人采芹,连住在城里的人也来淘宝。他们不仅采芹,也采薇、采蕨、采蒿,实在没东西可采了,就挖人家竹林里的笋子。山中河里,竹下田边,每天都有好多拔人去了又来。我母亲说:“像蚂蚁巡路。”

采芹女

文/高铭昱

倘你能早起,漫步村口地头,定可遇见集结的人群。或三五结伙,或数十成队,手机频响,呼张唤李,这个在催,那个在急,突然间灯亮电动车响,齐齐地疾驰而去,瞬间无了踪影。天未明,夜还黑,究何人竟有何事,舍却良宵美梦,不惮劳苦?

这就是采芹女。不必想得过于浪漫,内中既无二八佳人也无妙龄少妇,风华正茂的人们不屑于此道。她们清一色都是年华垂暮的农村老妇,鲜有六十岁以下者。采芹女是美称,似出自《诗经》“思乐泮水,言采其芹”,乡下俗语惯用“的字结构”,故“割芹菜的”四个字是这个群体最响亮直白的代号。

我家在西安阎良,过去这里盛产粮棉。这些年,一些人种起了芹菜,渐成气候,有了规模。芹菜栽、收都需要大量人手,乡间这些年劳动力也短缺。年轻力壮的男人女人们,都去了附近城镇或打工或应聘或经商创业,“挣大钱”去了,谁在家等着给种芹菜的干活呢?于是,这些已经把孙子带大的六七十岁农村老妇,成了种芹人手里的香饽饽。

种芹不易,作务得好不见得卖得好,市场波动幅度大,今天每斤一两块,明天却成了一两毛,谁能说得准呢?故每到收获时节,种芹人个个寝食难安,火烧火燎,比优劣、抢客商,怕隔天价格就变。费劲与客商说好后,就得联系采芹女了。农村无闲人,采芹女也可能被别村别处定走了。种芹人最怕的是联系好了客商找不下采芹女,而有时采芹女定好客商又变卦不来了。

割一车芹菜至少也得三五十人,这活要趁早。采芹女天不亮起床,到约定地点集合出发,天放亮就进地割菜,这是惯例。

采芹女辛苦。夏季酷热,她们猫在蒸笼般的地里,任汗水湿透衣衫;炎阳似火,晒红晒黑了裸露的皮肤和脸;秋冬季天凉,芹菜地里露水大,割一把打湿胳膊,再割一把溅透衣裤,冰冷彻骨,地里又泥泞,故无论春夏还是秋冬,干一天活下来,腰酸背疼,身上都湿漉漉的,沾满泥污。秋季里雨水连绵,但既然和客商谈定,这车菜是必得装满的,冒雨也得干,这时候是叫不得苦的。干活的时间长短,随客商的要货量而变。要货多人手少则长,反之则短,干到黑天昏地的时候常有。

采芹女快乐。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么多女人聚在一起就闹翻天了。边割芹菜边叙说家长里短,天南地北,这边喧闹声才落,那边哄笑声又起,尽情张扬,好不惬意!平时各忙各的,现在有了交流的良机。往日纵有千般愁思,万种忧郁,这时都会烟消云散,风清月朗。有点小病小灾的,割上几天芹菜,竟然症状全消,此亦并非夸张或孤例。采芹一族大都上瘾,看着地里的芹菜越割越少,便有失落之感,知道快乐的日子即将过去。

采芹女知足。计时干活,收工付现,往年一小时六块、七块,今年涨到九块、十块,干一天回家兜里揣着几十元,想到可补贴家用,为儿女减轻负担,便很有成就感。如果中午加班不能回家,主家给每人发两个馒头,咸菜大块随取,就这待遇也值得采芹女津津乐道的炫耀,算是享受了额外的福利。

采芹女非一地独有,在当下农村,到处活跃着这类群体:采椒女、采棉女、采果女、采茶女……皆云晚霞丽,谁知“俏夕阳”?只要还能干得动,她们没有退休时。她们撑起了一片天!

汉语中,芹言、芹心、芹献等等,尽做谦辞之用。芹菜被视为低微之物,却默默滋养着人类。那么,采芹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