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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影戏

作者: 潘新日2021/03/24经典散文

突然间对皮影戏这个用牛皮做的小东西有了贴心贴肺的好感。古人有诗云:三尺生绢做戏台,全凭十指逞诙谐。有时明月灯窗下,一笑还从掌握来。那些活灵活现的小皮人因了艺人的说唱而赋予了它们生命,进而打动了我的心。

人是个奇怪的动物,到了中年不觉中便开始喜欢起一些旧日的东西来,比如:说书的、唱戏的、变戏法的、街头摆摊算命的……

实际上,之前很多年,我都不喜欢这些老掉牙的东西,觉得没有意思。现在喜欢它是因为有了视频,可以下载下来,一遍又一遍地欣赏,看多了,自然就熟悉了,也喜爱起来。

那些封存在历史尘埃中的人物,世代口口相传的传说,现代市井中的笑话、典故,无不活灵活现地呈现在舞台上。每一刻的闲暇,都是它们存活的当下,那些人和事,生命力极强。

幕布之后,古人与艺人完美结合,他们的心相通,喜也罢,悲也罢,谢幕之后,一切归于平静。人,有忠有奸,事,有好有坏。都是笑谈,都是茶余饭后的消遣。学着哼几句,竟能着调,村人说,好听!听多了,自然就会了。许多时候,他们也会和我一样会沉迷其中。

曾经,皮影戏作为民间最流行的说唱封存在人们的记忆里,成为乡民的精神追求,戏里戏外,都是他们想要的,是他们喜欢的,曾经,屏幕之后的那片亮光,点燃了乡间多少人的梦想,成为他们精神世界的灯盏。

那片世界,有光明,有黑暗。

其实,我十分清楚,是那些古老的技艺滋润了我,杨家将、铡美案、水浒传、说唐、红灯记、沙家浜。古时的现代的都可入戏,都活生生地穿越在不同时代的记忆里。他们由书香的禁锢里走上幕布,与孤独、与落后、与贫穷,与我共同在心树上打一个个红色的结。好多次,我都会默然地与他们对视。披一身月光,将星星的光芒定格在他们的命运里。有时候,会怀念一些人,东庄的王秃子,西庄的赵四爷,南门的霞姑、北门的麻铁匠,这些人与皮影戏里的人物命运都是相通的,结着缘,彼此映照,坎坷中平添了一些传奇。是的,皮影戏是幽深而古老的技艺,永远地属于过去,那一份风雅,寄存在简单朴实的民族记忆里。

祖父在世时曾说,皮影本身没什么,因着了七彩的色,便生动起来,而置身世外的艺人们,成了它们的魂,生命之外是一种互通,彼此连心,在悲与喜中融化,融化在农闲时节的草木香里。

爹说,皮影戏是流落在乡间的贵族,他们混迹于普通百姓间,成为下里巴人精神世界的王土,那份享受是在心里的。

天还早,场院上有很多看戏的老人们。这些在土里刨食了大半生的老汉们、老太太们钟情于这些古老的技艺,虽然他们都不年轻了,穿着那么简单,可看戏的精神头足足的,心里早敲响了开场的锣鼓。

街上的老电影院里白天也有专场,十块钱一张票,还有茶水供应,坐着也不挤,只是要往返几里路。有一次,我和八爷去赶集,他买了票,非要我陪他一起看,等皮影戏散场,街上也罢集了。

草根儿永远都会拥有自己的小天地,其实皮影戏早落后了,可还是拼死命地喜爱着,乡下人一旦得了空,准会溜进电影院,什么庄稼、牲畜、小孩,都不管了,和茶香一起徜徉在剧情里。

场地是熟悉的,戏文是熟悉的,唱腔是熟悉的,方言是熟悉的,就连在幕后演绎皮影戏艺人也是熟悉的,很多年过去了,谁都不在乎听过了多少遍,只管爱看、恨着、激动看,屏幕后那些盈盈然的小人儿,活跃在枯燥而冗长的时光里,如淡淡的流水,慢慢流过他们的心,掠过一丝清凉。

八爷没事的时候爱说,皮影儿是跳动的岁月,爱上它的人不觉中便被它掠走。

到了这个年龄,我还能说什么,我知道我已经变成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