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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头

作者: 张建春2023/04/07优秀散文

小时候,面条开锅了,奶奶往往大声呼唤我:"快去摘些青头来哦!"我放下手中的玩物,或一只蚂蚱,或一哨柳笛,屁颠屁颠地跑到后院,手忙脚乱地掐一把葱、拽几棵白菜,匆匆地交给奶奶。奶奶说的青头我懂,它们是面条锅中的风景,有了青头,锅中有亮色,盛进碗里,挑在面条头上也好看。可奶奶不这么说,她说,青头能吸去面腥气。

过去,家乡以丘陵为主的岗地,麦种得少,旱地多栽山芋、点豆子、兴棉花,麦子仅是装点,种一些,是怕绝了种。种子选饱满的留下,用袋子装了,吊在房梁上,透气,也防鼠祸害。留种后剩下的麦子碾成粉,不当主食,只是偶尔换个口味,主要也是"拧疙瘩":在盆中把麦面和熟了,用筷子夹或手拧,直接投沸水中,一个个小手掌般大小,疙疙瘩瘩的。现在讲究了,加鸡蛋,细和精做,用刀切抹,称之为"面鱼".实际上,"面疙瘩"是它的老祖宗。北方有"疙瘩汤"一说,和我家乡的"拧疙瘩"是两回事。"拧疙瘩"有素食、荤食两种,不放油盐的为"白水疙瘩",加油盐为"浑水疙瘩",荤食的"疙瘩"是要加青头的,不过不讲究。

能吃上面条的日子多是大日子,逢年过节、过生日,也有家里来了客人。中午吃过饭,客人留下聊天,时光偏西,再下上一锅面条,卧上几个鸡蛋,青头自然要放的。面条放在客人面前,一青二白,青头青,鸡蛋、面条白,尽管是清汤面,也好看,给足了客人面子。"一碗面两个蛋,吃完就滚蛋。"客人知这是送客面,收了话头,呼呼噜噜吃上一气,放下筷头走人。

乡村青头不金贵,院子里有,菜畦上有,连田埂上也能揪上一把。青头的品种五花八门,小葱、青蒜、芫荽、茼蒿、青菜、萝卜、葫芦、瓠子,沾上青的都可以作为青头,甚至野苜蓿、马兰头、荠菜、小鹅肠也行,它们是土地上跳动的节律,适合加进锅中为景,挑在舌上鲜美。

实际上,青头要放的地方多,面食仅是其中之一。过去家乡穷,但还是会吃的,麦面不多,就用米面来代替。腊月间,和面条有一比的是粉扎。粉扎是用籼米、黄豆或绿豆磨成水粉,架火在大铁锅中摊制,切成条状,太阳晒干后,和面条同样吃法。只是比面条更鲜美、更耐饿。下粉扎也是要放青头的,蒜为第一,再加上些小青菜、芫荽,就完美了。鸡蛋是必打的,有俗话说,"下粉扎不打蛋,不如吃烫饭。"粉扎好吃,豆鲜、米香,再加上青头的滋味,舌尖上逗留的味十足了,何况营养一流,百吃不厌。唯一遗憾的是粉扎季节性强,出了正月就不好保存了;不像面条,一年四季可当主食。

日子过好了,家乡人在吃食上也会下功夫,粉扎当然不会放过。文友苏礼福诗写得好,把粉扎当诗来作,几经周折把粉扎做出了一片天地,在传统加工粉扎工艺的基础上,加进蘑菇、莲子、桑叶之类,既保持了传统粉扎的鲜劲,又增加了新滋味和保健功能,一经推出就广受欢迎。他还在粉扎包装上下力气,让粉扎一年四季吃得上。苏诗人的粉扎既是舌尖上跳跃的乡愁,也是乡间美食的延伸,和他的诗一样得意。吃苏诗人的粉扎,青头也是少不了的,挑在碗头上的青头很是醒目,绿绿的,是乡村自然的景。苏礼福不简单,把粉扎当诗来打造,吃他的粉扎,说上一段故事更有味,挑青头在筷尖上就是在读诗,诗都能读懂,浅薄却有深意。

放青头当景,又何止是粉扎,米面要放,年糕要放,元宵要放……土地是青绿武装起来的,端着的碗本就是土地的一部分,无景的吃食单调。

青的光景,才是最完整、最美好的。

我不是吃货,唯对青头感兴趣,盖头的青色是我的宿命和心爱。去北方有各色面条可吃,味儿棒,棒在浇头,我把浇头当作家乡的青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