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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毛钱的文章 / 毛钱的散文

2020/03/07好的文章

“奶奶给我五毛钱”

文/王亚凤

奶奶说:初八、十八不算八,二十八是福疙瘩。

我妈再给它加上一句:腊月二十八是福上加福的福疙瘩。

我就出生在腊月二十八!我可是闻着年味降临人间的福上加福的福疙瘩!

奶奶说:二十八,把面发,蒸枣糕,贴窗花……

我说:奶奶,我来给你拉风匣!

我妈听了不高兴了。我妈跟我奶亲不起来,老说她老人家是“慈禧太后”。我可不管,“慈禧太后”对小孙女还是不赖的。

奶奶说:乖女子,去给奶奶拾马杠,奶奶给娃炸麻糖!我便提着笼子屁颠屁颠跑远了。

马杠就是秋冬天椿树上落下来的光溜溜的枝条!我们长安县杜曲镇东韦村的冬天满是光秃秃的落叶林。穿着花花衣的小姑娘踏着满地枯黄的落叶,在小树林里拾马杠,用小竹棍扎起一沓沓杨树叶像串起一溜钱串子,拾满一笼高高兴兴拎回家。奶奶把这些细柴火丢进锅灶里,撒得匀匀的,火烧得旺旺的,一会儿就有香喷喷的锅贴子或者焦酥酥的锅盔馍吃啦。至于炸麻糖,等着吧,“福疙瘩”过年也难得吃一回呢!我知道奶奶哄我,可我就是喜欢奶奶哄。我奶奶可会哄人啦!

奶奶给我一角烧过头的锅盔馍,说:“吃焦黄儿馍拾银子呢!”我就吃得无比香甜,至今留着这嗜好,可一次银子也没拾着。下雨了,奶奶说“快去拾胀胀豌豆,奶奶给你炒豆吃!”我就趿拉着鞋子啪嗒啪嗒跑进收割后的麦田里,欢欢喜喜捡回来好多落地豌豆。这回奶奶不哄我,把出了芽子的给我搁点儿油炒了,油汪汪得香死个人,完好的则晒干留到过年再炒着吃。

雨停了,奶奶说“俺娃给咱拾地软去,过年给娃包包子。”我就钻进绿油油的草地里,一眼不眨地寻找地软。那种黑黑的软软的草地间的精灵儿,太阳一出来它就会不见了呢!这不,终于过年了,奶奶舍不得割肉,她用炼了大油的油渣拌着地软和萝卜,蒸的这包子比人家的肉包子还香呢!

大年三十晚上,我和唇红齿白一脸福相的小哥哥争先恐后跑去给奶奶磕头。奶奶端坐堂前,双手合拢,衣衫素净,整齐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是那种村里人一向敬畏的不怒自威的神情。不知是年的气氛还是奶奶的气场给镇的,我和哥哥立时就收敛了顽皮端庄起来,恭恭敬敬庄严肃穆地给奶奶行了跪拜礼,起身理好衣服,接受奶奶给的压岁钱。是五毛钱。那个年月,一分钱能买两颗水果糖,五毛钱对一个小孩子可算是一笔巨款了。奶奶真大方啊!我和哥哥躬身退出,雀跃着钻进烟火零星的夜色。

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少年的我离家去县城读书,奶奶的身体愈来愈差,在1987年我上初二那年过世了。我闻讯回来送葬,在奶奶的灵前号啕大哭。那是个苍茫的冬日,村人逗我,让我喝奶奶的送别酒。我含泪接过酒盅,一连喝了12杯,吓坏了村人,然后在妈妈忧伤的眼神里醉得不省人事。过年时,家里的中堂前,多了一幅黑白肖像,我毕恭毕敬地给祖母磕了三个响头,大叫一声“奶奶给我五毛钱”,便泪如泉涌。

母亲欠我六毛钱

文/李焕龙

那一年我16岁,母亲36岁。

那一年是1977年,我上高中一年级,母亲不让上,叫我回家务农。因为当时家里七口人吃饭,靠父亲每月41元工资和她每天的8分工,几乎无法维护生活。我去问生产队长:如果我回来和你一样的干活,能不能给我一天10分工?队长将我单薄的身子一掌推出一丈远,不屑地讥笑道:给你7分,就不错了!我大吃一惊:连个妇助劳力都不如?队长又笑一声:你以为你能行,哼!我转身走了,回家哭求母亲:我要上学!母亲想了想,叹口气,进屋半晌,为我称了六斤大米,取了三块钱。我连夜赶到茨沟中学,成为高一(一)班第49名、即最后一名注册学生。

当时每周要上六天课,只休星期天。我们的伙食是每天一斤粮,早饭二两,午饭、晚饭各四两,每斤粮收一毛二分钱的伙食费。交粮要求细粮,不收原粮,如收则每斤付二分钱加工费;粮食要求粗细各半,大米、小麦面粉为细粮,苞谷针及豆类等为粗粮。

弄清了这些,第一个周的星期六下午回家,我就告诉母亲:我每周只要五斤粮、六毛钱就行了。母亲望我一眼,目光中带着询问。我用小木棍在地上算账:我星期天到校不吃晚饭,星期六早上和中午一顿都不吃,下午赶回家来吃。这样,一周只在学校吃五天饭,五斤粮,能省一斤粮食、一毛二分钱……

母亲听明白了,淡淡地笑了笑,继而又面无表情地望着屋外的夜空说:你明天去,得给老师说,欠他六毛钱……

我惊了一跳:这咋行呢?

母亲叹了一口气:我们欠了队上的粮钱,你爸三个月的工资都不够还账……要不,我等哪天下雨,队上不出工了,去砍柴卖……先欠你六毛,行不?

我脱口一声“行”,就上楼睡觉,然而这一夜,我未眠。因为,没这六毛钱,咋个行法?

天刚露白,母亲喊我起床吃饭,并告诉我,她让隔壁表哥带我上山砍柴,卖钱上学。

于是,我开始了第一次靠体力赚钱。可是,忙活了大半天,累了个大半死,只从山上扛回来72斤桦栎棒。按当时干柴一块钱、湿柴七毛钱的市价计算,只挣了五毛钱。

其实,要不是国营食堂的陈姨开恩,还卖不掉呢。当时,我跟着表哥,将柴扛到公社、粮站等六个单位,人家都不要。来到国营食堂门口,陈姨指着我表哥说:快走快走,不要不要,卖柴的比买饭的还多,哪儿来的钱买柴呀!可是,当看到气喘吁吁、面红耳赤的我,陈姨愣了一下,转身取出杆秤,默默地把柴买了。那年代,那代人,总是默默地、隐忍地做着一些难做的好事。

向表哥借了一毛钱,凑齐了伙食费,我便按时走进校门。

可是,这天晚上因为沒吃晚饭,我饿得口流清水、胃里发烧,连出气的力都沒有了。

到了星期六,因为早上和中午没有吃饭,下午放学后,我饿得走不出校门了。那时的人缺乏营养,少吃一顿饭就精疲力竭心发慌。更何况,正在长身体的我们,一天就只有这三碗稀汤……

学校管后勤的王老师见我趴在乒乓球案子上吐清水,就过来询问。知了实情,王老师建议我勤工俭学,为学校基建办烧砖做瓦。

听到这个消息,我一下子来了劲头,拼命地奔出校门,跑到老庄街上,喊来三个男同学。那时,因为开门办学、踢开课表闹革命和学工学农又学军,我们这代高中生,论学习可能缺七少八,论做砖瓦之类的技术活儿和挖土、担水之类的体力活儿,我们真的不在话下!

连续一个月的每天晚上夜战,我们四个人喜获丰收,烧了一窑瓦、两窑砖,按照一页瓦一分二、一块砖一分钱的价钱,我们每人分得三十一元!

这钱来之不易呀!正、二月份的雪夜里,为了和泥,雇不起牛马的我们只好自己做牛马,脱了棉裤,光着腿杆子下到稀泥池子里和泥巴!还有钻红窑的灼热,抬砖坯的挣扎……唉,这钱就是血汗钱!

然而,有钱才能读书!这一学期,我用自己挣的钱买粮食、交伙食费,很少回家,集中精力补上了数学等初中期间因学校缺老师而拉下的课程。

暑假,又到地质队去扛土火车的铁轨,出了大半个月的臭汗,挣够了下半学期的书本费和学杂费。

秋季开学后,我们四个同学又寻到了挣钱的路子:为邮电局栽电线杆挖窝子。整整半年,我们于晚自习后干一夜、休一夜,凡干就是一个通宵。由老庄街起,上至景家,下到松坝的傅家河两岸,我们挖了110个窝子,除了工具、爆破、伙食等开支,每人挣了四十多元。

六十多个夜晚,每晚只挣七毛钱,现在的年轻人用现在的工价、物价是算不清这个价值的。但在当时,一个农民一天的十分工只值一毛钱左右。如此对比,我们算是挣了大钱!因为,我拼死拼活干一夜,能挣来一个周的伙食费!

自此,我的高中生活便因勤工俭学而痛苦并安宁着。痛苦,因为常常夜间需要又饿又累地干活;安宁,因为我没有了退学之忧。

最为舒心的是有了物资保障,我不仅实现了假期下安康、过西安、进北京的梦想,还买回了自已昼思夜想的《新华字典》!

最后一学期开学时,母亲取出一把硬币,轻声细语地对我:这是我欠你的六毛钱,拿去吧!

油灯下,母亲掌上的硬币泛着银光。我拉过母亲的手,把这二十多枚硬币握进她的掌中。

母亲无言,我亦无语。

只因当年欠我六毛钱,母亲让我学到很多,赚到很多。

如今要还六毛钱,母亲让我想起很多,感念很多。

久久,久久,母亲望着手中的硬币说:不还也好,让我一辈子欠着……

我笑笑,看着母亲捏钱的手,心想:这六毛钱永远欠着,能让我随时想着您是如何催我成长的、怎样教我自立的……就能让我永远想着,母亲如何挂欠我,我该如何回报母亲……